三清殿。
若除去樓觀鶴這個意外,一切都算得上順利。
不過能和樓觀鶴達成合作,似乎也算不得太虧?隻是謝折衣始終對他在樓觀鶴識海中的所見疑慮萬分。
那個少年,是之前的樓觀鶴?但他從來沒聽說過樓觀鶴曾經白過頭。
還有九蓮花,他究竟隐瞞了什麼?
謝折衣雖沒再追問九蓮花靈,但一路上卻仍思慮萬分,直到推開三清殿門,待看見殿内景象時,腳步頓了一下。
大殿内一片黑暗,曾經煌煌不滅,照耀整座宮殿的長明燭,曆經千年,在終于等到這位故人之後,就如完成使命一般,燃盡最後一絲光芒,盡數熄滅。
唯有最中間的九蓮花燈仍搖曳着火光,是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隻是與最開始比起來,也微弱許多,飄飄忽忽,青玉般的花瓣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這是……
謝折衣看着這一幕,抿住唇。
九蓮花在一旁,看着這些陪着他度過一千年的長明燭,倒是看得很開,“它們也算是完成了它們最後的使命。”
長明燭,煌煌千年不滅,上達神明,下通九幽。它們是無數的靈,承載了青蓮澤世的功德,所以才能瞞過天道護住謝折衣的真靈千年不毀。
而為了助謝折衣真靈歸位,這些長明燭承載的願力與功德盡數燃燒,燃燒到了最後,一切都成了灰燼,再是永恒的火焰,也終有熄滅的那天。
殿角殘餘的香灰無風自動,在空中旋轉出幾道黯淡的軌迹。
謝折衣垂眸凝視着這些枯竭燭台,久久未語。
良久,他問,“那你呢?小蓮花。”
謝折衣轉過來,漆黑眸子看向九蓮花,“你作為陣眼,損傷應該更嚴重吧?”
“我當然沒事。”九蓮花揚起下巴,驕傲道,“青蓮早就預料到了今天的這一幕,他早便為我護住了根基,我才不會有事。”
“是嘛?”
九蓮花瞥他一眼,“我騙你幹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青蓮有多寶貝我,怎麼可能不給我留後路。”
如果不去看他蒼白的臉色,倒像是什麼事兒都沒有。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臉色不對,轉過身去,避開謝折衣的目光,“不過是耗了些元氣,修養幾天就好了。”
話音剛落,也不等謝折衣再問,他整個人突然化作一道青光逃也似的鑽回了半空中漂浮着的九蓮花燈。
萎靡的花瓣“啪”地合攏,把最後一點靈光嚴嚴實實裹了進去。
“我累了,要休息了。”花心裡傳來九蓮花悶悶的聲音,“你不準再吵我。”
謝折衣望着面前這株靈光微弱的蓮燈,剛要擡手結印,就聽花心又飄出一句,“敢用靈力探查,我就和你絕交!”
謝折衣挑眉,“不是說沒事嗎?怎麼還不敢讓我看?”
九蓮花:“不想讓你看,不行嗎?”
謝折衣見這朵花又開始逞那副倔脾氣,啧了一聲,“行行行,我哪管得着你。”
九蓮花輕哼一聲:“知道就好。”
謝折衣不置可否,卻沒再試圖用靈力去查探。
九蓮花有句話說的倒是沒錯,青蓮絕對不可能讓九蓮花陷入死地,隻是這朵花現在嘴裡沒有一句真話,即便是青蓮給他留下了後路,但想護住他的真靈,代價絕對不小,但九蓮花卻絕口不提。
謝折衣定定盯着緩緩飄轉的九蓮花燈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動作。
算了。
還是不能逼得太緊。
殿内再度安靜下來,謝折衣靜坐在濃墨般的黑暗裡,時間仿佛在此凝滞。
其實謝折衣從來沒覺得他和青蓮亦或是九蓮花有什麼太過深厚的交情。
不過是萍水相逢,各取所需,短暫同行過一段時間。
青蓮能為了他度化九城惡鬼,謝折衣初始稍微驚訝了下,轉念一想,又不覺多麼驚奇。
畢竟青蓮此人,确實不能用常理來推測。
當時修真界世家林立,世家之人看不起散修,壟斷靈脈功法,視散修為蝼蟻。而散修之間更是為了争奪本就不多的修煉資源互相傾軋,為了一本下品功法都能殺的血流成河。
青蓮,人如其名,濯濯清潋,雖隻是一介散修,修為薄弱,卻總想着實現他那濟世度人的可笑想法,完全與當時殘酷無情、弱肉強食的修真界格格不入。
而謝折衣無論是作為萬衆矚目的少年天才,還是世人咒罵的暴戾魔頭,都沒可能和青蓮扯上什麼關系。
但青蓮恰好碰上了謝折衣颠沛流離的一個階段。
那時謝折衣已經離開昆侖山。
他帶着無盡的怨念仇恨回到人間,為複仇而來,孤身一人走遍四域,血洗世家,幾乎是走到哪兒,殺到哪,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