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人眼珠一轉,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
“哪家的小娘子啊,家裡人也放心讓你來這種地方。”
她側身避讓。
小厮們滿臉為難。
原以為是蘇折檀一時興起,胡鬧完就回去了,誰想到周攸真的在這。
要是被周大人和潘夫人知道……
小厮不敢再往後想。
“公子,外面下雨,小的來接您回去。”小厮湊上前,扯出個笑。
周攸盯着他看了會兒,又拍了拍他的臉,發覺不是他的錯覺。
“你們怎麼找過來的?”周攸拎起他的衣領,“快說!”
小厮磕磕絆絆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蘇折檀看不下去:“表兄,是我帶他們來的,你把他放下。”
侍酒的女郎們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紛紛披上衣服躲到一邊去。
門口的女人皺了下眉,讓人去找酒樓的管事來。
“表妹怎麼知道我在這?”周攸問。
蘇折檀被他吓到。
周攸身上酒氣濃重,雙目發紅,哪裡還有往常溫潤儒雅的模樣。
小厮們怕他動手打了蘇小娘子,趕緊上前拉住。
“公子,咱們先回去,有什麼事咱坐下來好好說。”
“這兒也不是說話的地,蘇娘子還在呢,到時候潘夫人問起來……”
提到潘夫人,頓時刺激到周攸,拂袖将桌上杯盞掃下。
這邊動靜不小,附近包間的人聽到響動,紛紛開門出來查看。
管事匆匆趕來,見狀一陣頭痛。
形形色色的客人他見多了,原配上門抓人的、喝多了發酒瘋的、沒錢想賴賬的,但眼前這場景看樣子很難善了。
“您消消氣兒,咱們這小地方,可經不起折騰。”管事道,“您瞧瞧,被别人看着,您也下不來台。”
被人圍觀,竊竊私語,周攸是忍不了的。管事再拱一把火,他随手拿了個杯子就擲出去。
管事反應快,杯子砸在地上碎成幾塊。
周攸一動手,管事帶來的人也不能幹站着,幾個人圍着把周攸按了,免得動靜越鬧越大影響其他客人的生意。
場面一片混亂,侍酒的女郎們早就離他遠遠的,躲到角落去了。包間門口被好事者圍得水洩不通,議論紛紛。
其實蘇折檀一開始心裡也沒底。
等着小厮從書塾回來時,她也勸自己,再給周攸一次機會——若是他在書塾,她就當之前的事都是自己的臆想;若是不在,他做錯事,被舅舅舅母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說到底周攸也是客人,手下人收着力,不敢真傷到他。
反倒讓周攸逮着機會差點掙脫開。
周遭怕被波及,人群頓時散開。
蘇折檀被擠到一邊,這會兒人越聚越多,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躲閃不及,蘇折檀踩着裙邊,摔倒在地。額頭磕上桌角,這一下撞得她腦子發懵。
鈍痛緩緩攀上她的感官,蘇折檀聽到有女郎的驚呼聲,摸了下額角撞到的地方。
指腹濕漉漉的觸感,血順着手指慢慢淌下來。
糟了。
蘇折檀心想。
這麼明顯的傷,阿娘問起來肯定躲不過去。
-
周府。
額上的傷已經被清理幹淨,榴紅拿着藥粉一點點撒上去。
“嘶——輕點。”
周似錦在邊上冷哼:“你也知道疼,就該力氣大點,讓你長長記性才好。”
榴紅嘴上不敢違抗,手上還是放輕了。
蘇小娘子回來時候,額上幹涸的血迹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還好傷的不重,隻是被桌角劃到才流了血,沒有磕壞腦子就是萬幸。
該喊痛的另有其人。
門窗虛掩,能清楚地聽到外面院子裡周攸的痛呼,闆子打在身上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肉跳,
她舅舅是被氣狠了,讓人擡了家法出來,潘夫人攔也攔不住。
闆子剛打上去時,周攸還在嘴硬,幾下就受不住告饒。
周恪之沒理會兒子,發話讓下人們繼續,他們要是敢放水就親自拿闆子。
打了有十幾下,周攸連求饒的力氣都沒了。
他一個讀書人,哪怕為了考功名學過些騎射皮毛,體格跟習武之人還是沒法比。
潘夫人怕兒子真被打死了,拉着妾室們一塊兒給周攸求情。
“你聽聽,人都沒聲了!”潘夫人道,“我可就這一個兒子,你要是非得打死他才能出氣,倒不如把我休了,你也别認他了!”
妾室們順着主母的意思,也給周攸好言了幾句。
妻子都放出如此狠話了,周恪之揮揮手讓人停下。
潘夫人撲上去查看周攸的傷勢,又生氣又心疼。
周攸挨打求饒時斷斷續續的話語,能勉強拼湊出他所謂的“緣由”。
周恪之和潘夫人就他一個兒子,自然對他期望甚重。周攸壓力大,心情煩躁念不進去書,在書塾結識了個“朋友”說是能幫他。
起初那位“朋友”隻是帶他喝些酒,看幾場戲,他隻當閑暇時打發時間。有一日他随“朋友”去飲酒,卻突然多了位美貌女郎侍酒。周攸不疑有他。一來二去,逐漸放縱,憑他的意志力再想出來無異是難于登天。
周恪之讓人去找周攸那位“朋友”,小厮回來時卻說早已人去樓空。
若不是傻子,都能猜出是中了“美人局”。
蘇折檀聽說過,洛陽有人和酒肆聯手,以美貌女郎作餌,誘那些意志不堅的好色之徒落入陷阱,詐取錢财。
周攸被打得氣息奄奄,潘夫人哭得險些暈過去。
蘇折檀上完藥想回自個兒房間,舅舅舅母那卻是必經之路。
她對周攸實在生不出半分同情,隻想快點回去休息。偏偏周恪之還喊住她,詢問她前因後果。
酒樓裡發生的事,自然有管事的說明過了。
周恪之不解,她是如何知道周攸會在“金玉滿堂”。他和這個外甥女接觸不多,但潘夫人在他面前提過幾次,都說她性子安靜,善解人意,不可能主動去那種風月之地。
蘇折檀有須臾的沉默,還是将那日的事和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