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邀請,同樣說得客氣而疏離。像是主人對客人應盡的地主之誼,僅此而已。
“好,謝謝。”薛宜年應道。
顧斯似乎完成了他出現在這裡的目的——下達指令,以及盡到對“客人”的禮貌。
他拿起放在沙發上的文件袋,對着薛宜年微微颔首示意,然後便轉身離開了偏廳。
從出現到離開,前後不過幾分鐘。
沒有多餘的寒暄,沒有深入的探究,甚至沒有流露出太多屬于“家人”或“兄長”的情感。
他就像一顆精準運行的行星,短暫地經過了他們的軌道,留下一點引力的擾動,然後便循着自己的軌迹,繼續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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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斯離開後,偏廳裡的空氣仿佛才重新開始流動。
但那種被無形氣場籠罩過的緊繃感,卻并未完全消散。
顧綸洩憤似的将平闆電腦扔在一邊,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煩死了!連下午幹什麼都要他安排!”
薛宜年看着他:“物理治療?”
“嗯,”顧綸撇撇嘴,語氣不情不願,“我媽安排的。說我之前打球傷了手腕,得定期做康複。” 他頓了頓,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其實早沒什麼事了。”
顯然,這更像是顧綸母親用來“關心”或者說“掌控”他的一種方式。
“去看看也好。”薛宜年說。
顧綸沒再反駁,隻是重新癱回沙發上,望着天花闆發呆。剛才顧斯那短暫的出現還有帶來的消息,像一塊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他好不容易才維持住的一點平靜。
薛宜年也沒再說話。
他想起顧斯剛才那副溫和有禮、卻又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樣子。
這個人,确實很擅長隐藏。他的真實情緒,他的真實目的,都像是被一層厚厚的、打磨光滑的冰面覆蓋着,讓人難以窺探。
他對自己的那點“注意”,似乎也真的就隻是“注意”而已。像看到一件還算順眼的擺設,目光停留片刻,然後便不再關注。
這讓薛宜年心裡那點警惕,徹底落了地。
不被過度關注,自然是好的。
他重新拿起那本加缪,書頁上的文字卻有些看不進去了。
腦海裡,是揮之不去的、顧斯剛才站在窗邊的那個背影。挺拔,沉穩,帶着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曆經世事般的冷靜和……孤獨感?
是錯覺嗎?有點違和。
薛宜年微微蹙眉,将這個不合時宜的念頭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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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物理治療師準時到來。
是一位看起來很專業的中年女士,帶着助理和全套的設備。王姨領着他們,直接去了顧綸的房間。
薛宜年沒有跟過去。他一個人留在了偏廳。
沒有了顧綸在旁邊叽叽喳喳或者打遊戲的聲音,房間裡安靜得可怕。
他嘗試着繼續看書,但效果不佳。
站起身,走到窗邊。
陽光依舊很好,将庭院裡的景物照得纖毫畢現。遠處有穿着制服的傭人正在低頭擦拭着戶外擺放的桌椅,動作輕柔而标準。
一切都井然有序,安靜平和。
卻像一幅巨大的、無聲的默劇。每個人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說着無聲的台詞。
他忽然想起了顧斯之前的提議——藏書室。
反正也無事可做。
他憑着之前王姨介紹時的一點模糊印象,試探着往主樓的更深處走去。
走廊很長,光線偏暗。兩側的房門都緊閉着,不知道裡面是住着人,還是和他與顧綸的房間一樣空置着。
空氣中彌漫着一種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木頭和灰塵的陳舊氣息。
在走廊的盡頭,他找到了一扇厚重的、看起來與衆不同的雙開木門。門上沒有挂牌,但那古樸的樣式,讓他直覺這裡應該就是藏書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