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白哉端着源四郎精心烹制的一碟和菓子來到客房門口的時候,屋内一片死寂。
長廊之下的燈盞孤零零地亮着暖光,聽到他的腳步聲,華盈還是用着一樣的理由謝絕了探視,然而白哉卻并不像前幾次一樣,在吃了閉門羹後就乖乖地轉身離開。
他心一橫,強硬地推開了客房的紙門,華盈沒想到他會不顧禮數地硬闖,驚得坐直了身子,就連裡屋的千穗也吓了一大跳。
“你……咳咳咳咳咳…………”
華盈此時隻穿着一件雪白單衣,未上妝束發,面色卻比衣料還要更加蒼白憔悴。
朽木白哉愣了愣:“你真的病了?”
“……”
華盈擰着眉,看到朽木白哉端了一碟和菓子前來,表情有些幽怨:“難不成您覺得我是用生病的理由來诓騙您?”
白哉有些啞口無言,他帶着歉疚的神色将點心放在矮幾上,輕聲道:“抱歉,我應該早些來的。”
屋外正下着小雨,空氣中帶着些泥土的潮濕氣息。看到白哉已經入室,千穗在昏暗的屋内點上了燈,便行了個禮退下,将空間留給夫妻二人。
“聽松原說你喜歡吃和菓子,我讓源四郎做了一些拿來。”
……完全是一副因為做了什麼虧心事而想要找補的樣子。
看着朽木白哉難得的有些拘謹的發言,華盈卻并不受用,淡淡道:“我刷過牙了。”
……
朽木白哉無端想起她因為害怕自己不讓她再去流魂街的那天晚上請他吃的那個辣味糕點,那時他也已經刷過牙,可卻不忍心拂了她的面子沒有說出拒絕的話。沒想到有朝一日身份竟調轉了個頭,對方卻并沒有給他什麼好臉。
華盈垂下眼眸,許是也覺得自己的拒絕有些太剛硬,放緩了語氣說:“我咳嗽還未大好,眼下也不宜吃甜食。”
白哉默許地點了點頭,在聆聽着煮茶聲沉寂許久後,他有些不自然地開口:“華盈。”
華盈擡頭,望向他的眼神晦澀不明。
白哉頓了頓,問:“前幾日,你看到《瀞靈廷通信》上的文章了,對嗎?”
燭火裡的芯燃到了盡頭,迸裂出了火星的聲音。室内搖曳的光将華盈的臉融進了影子裡,她沉默了許久,說:“是。”
“……”
“讓你從其他途徑知道這件事,是我失禮。”白哉面朝着她坐着,緩聲道,“沒有第一時間和你商量,我很抱歉。但收養義女之事目前并沒有定論,我本想着,等到有了結果後再來找你說這件事,但沒想到你已經知曉。”
“對不起,這件事是我處理得欠妥,有違禮法規矩。”
說着話的時候朽木白哉的眼神牢牢鎖定了華盈,華盈能看得出他眼裡的歉疚,但也恰巧是因為讀懂了他的歉疚,華盈便不敢凝視太久。
他的瞳孔幽深,但讓人看不到底。
他是在為他的失禮而道歉,卻隻字未提這件事的本質。
她很想問他,想要收養這位喚作露琪亞的女孩是否是把她當成了绯真夫人的替代品?那早些年的自己對他來說,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呢?
他們已經成婚五年有餘,此間聽朽木家的仆人們三言兩語地提過幾次绯真,在華盈所接觸到的信息裡,绯真是個溫婉内斂的女人,似乎也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和從小照着貴族的當家主母而培養起來的華盈相差無幾。
那麼,朽木白哉在此之前,是否也是因為她與绯真夫人有相似之處才對她展顔呢?他是因為自己在行事作風上有绯真的影子,才對自己有三分感情的嗎?
可她在本質上也許并不是和绯真一樣的人,如果再深交下去,朽木白哉對自己,會是驚喜還是失望,是接納還是拒絕呢?
華盈望着白哉懇切而沉靜的面龐,卻未敢将心裡的這些複雜的話詢問出聲。
她想她大概是有些妒忌绯真的,但與先人争輝,實在太過難看,她打從心底裡看不起這樣的自己。
想到這裡,華盈的心中突然有些怅然。
能得到他這樣全心全意的在乎和喜歡,一定很珍貴。
長夜寂然,她的一腔熱情,好像被澆滅在了這個夜裡,即便是白哉如此這般鄭重地與她解釋了一通,也沒有驅散她的憂慮,反而讓她考慮到了從未在意過的事情。
意識到自己一直在朝着成為绯真的影子而努力着的華盈,原本笃定地想要和他一同往前的決意似乎也退卻了許多。
許久後,華盈看了看白哉,帶着無法被安撫到的沮喪心情,靜靜地說:“您與我,本來也就隻是家族聯姻,互相取舍罷了。”
“您有您的考量,我能夠理解,不過還是感謝您費心與我解釋這些。”
沒有意料之内的任何情緒和問責話語,她甚至沒有任何疑問,就平淡地接受了一切,可看到她萬念俱灰的表情,朽木白哉卻覺得事情更加棘手了起來。
他從來沒有在華盈的臉上看到沒有一點活力的表情。
原以為她會驚愕,會憤怒,但她如此平靜少言,面對這個結果,白哉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