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回玉的力氣弱的可以忽略不計,陸應深像完全沒聽到有人讓他滾,仍然固定住他,空出一手操作手機。
但能動彈之後,路回玉就沒閑着,又轉手虛弱卻堅定地一把攥住了陸應深的手機,修長有力的鮮明指節和纖痩而微微顫抖的碰在一處。
“别煩……”路回玉頭還磕在陸應深肩膀上,有些虛脫地說。
箍着他煩,閑着沒事打急救更煩,賴着不滾煩上加煩。
陸應深手隻動了一下,見他不願意松開,也不跟他争,垂眼看見路回玉露出來的耳垂和一截白皙脖頸,出言帶着安撫的意味:“哪裡難受?”
路回玉不會回答一個臨時靠枕的問題,緩了幾分鐘,他撐住花壇直起身,低着腦袋慢慢呼一口氣,感覺真正地活了過來。
對急刹和巨響的應激,由于經曆過太多次他已經很熟練,最近都能讓自己不至于摔傷,随着時間推移,症狀也有所減緩,能更快恢複知覺。
始終觀察着路回玉的臉色,陸應深這會兒看着他的眼睛開口詢問:“怎麼回事?”
路回玉兀自調整着呼吸,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陳弛站在一邊,莫名也跟着閉上嘴噤聲。
陸應深注視着眼前的人,見他眼睛都沒聚焦過來,并未選擇追問,掃一眼對方露出的半個掌心,見隻有淺表的劃痕,便低頭徑自用一手圈住他腳踝,一手将寬大的校服褲腿挽起。
路回玉抽了下腿,但實在沒那個力氣,被握得死死的,一毫米也沒挪成功。
十分常見的藍白運動款校服,裡頭的人把它穿得有些過長和豁風,在少年面前,深黑西裝、肩寬腿長的成年男人,半跪半蹲着将他沒什麼血色的半截小腿搭在自己腿上,垂眸托起他腿彎的同時,把褲腿褪過膝蓋。
夏末初秋,晚風微涼,眼前和脖子裡的頭發都搔着皮膚,路回玉不覺抖了下。
陳弛側目瞅着這場面,眼睛眯着,表情帶着點奇怪難言。
路回玉的膝蓋隻是紅腫,沒有流血皮破,陸應深看了眼便将褲腿重新放下來。
擡眼見路回玉神情徹底恢複自然,他又問了一次:“剛才是怎麼回事?”
路回玉現在有心力瞥他了,漫不經心地和陸應深不偏移絲毫的目光對視,看看他的動作和姿态,路回玉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身體的不适和煩躁,讓他油然而生一股好笑:“你在關心我麼?”
“是。”陸應深眨一下眼,平靜坦然。
路回玉漠然掀了掀眼皮:“是我腦子出問題了?讓我還回你陸家所有東西滾蛋、把鎖全換一遍嚴防死守、生活費給得吃飽飯都夠嗆,現在疾病纏身、苟延殘喘的,不是你?”
半蹲下身的陸應深和坐在花壇上路回玉,視線差不多平齊,他就那麼和後者對視着,沒有說話。
曾經頭破血流也掙不來的一分親情,路回玉早就不再需要。
他沒勁地打呵欠:“還用我繼續列舉麼?”
沒再等對方反應,路回玉強撐着從花壇邊站起身,活動兩下剛往前幾步,又是腦子一麻,眼前一黑。
“沒吃東西?”
剛還被他怼得啞口無言的陸應深,下一秒就已經欺近把他扶住,毛巾一樣挂在胳膊上的路回玉,被他以一個别扭的姿勢鉗住下巴掰向自己,雖然姿态平穩眼神無異,但語氣卻透着冰寒。
上次進食還是早上七點多的路回玉眼冒金星,沒空思考陸應深怎麼突然又精神了。
一直在邊上插不上嘴的陳弛,此時被後者掃來一眼,即刻義正辭嚴地撇清關系:“我可不知道啊,我天黑了才遇到他。”
陸應深沒多言,神色比剛才更冷了幾分,回頭一把将沒多少重量的路回玉抱起,左手托住他,右手按住背心将他固定在自己肩上,快步走向等在路邊的車子,對司機:“去醫院……”
可路回玉還心心念念着自己好不容易掙來的獎勵,垂死掙紮般扯住陸應深後領,奄奄一息地張口:“去你、爹的,醫院……給我點,倆菜……”
“醫院。”陸應深可沒在詢問他的意見。
“……”路回玉頭昏腦漲,“行,我要質量好的……骨灰盒……”
“……”
陸應深閉了下眼。
幾分鐘後,雅風荷韻提前預定的包廂内。
一張十人桌上擺滿了精美的菜肴,室内安靜私密,窗明幾淨、溫度适宜,圍桌坐了四人,隻有一個在不停動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