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求于他,不能發火。
這樣想着,姜拂樂小跑着跟了上去。
程嶼禮步子大,七拐八繞地穿過廊亭,輕車熟路地幾步便進到了自己屋内。
他将外袍往榻上一扔,轉身坐在了側邊的紅木雕花椅上。
一大早便起來趕路,程嶼禮此刻也是身心俱疲,他手指撐着腦袋,薄唇緊抿,眼眸輕輕阖着。
聽見腳步聲到了自己面前,程嶼禮緩緩掀起眼簾。
他瞥了眼她通紅的眼眸,心中不痛快,又閉上了眼。
“說。”
他薄唇輕啟。
拂樂喉嚨有些許幹澀,她艱難開口:
“我娘性命垂危,現在隻剩下一口氣,用參湯吊着,現在隻有柳先生能救我娘的命。”
程嶼禮也不問她如何知曉的柳蒼炎此人,又如何找上的程府,隻是淡淡開口,語氣裡帶着些許玩味:
“我身邊的人,可什麼人不是想借就能借走的。”
拂樂深吸了口氣:
“我知道,往日你我素有恩怨,可如今人命關天,還望程小少爺大人有大量,民女日後定加倍償還。”
程嶼禮終于擡眸,對上她的視線。
分明嘴上說着乞求的話,眼底怎的仍是透着一股子倔強?
他盯着姜拂樂,想了想,手指輕勾,叫了個下人過來:
“去,告訴柳蒼炎,叫他不必來了,立刻折返,去姜記豆坊。”
姜拂樂聞言,終于是松了一口氣,轉身就要邁步跟着那小厮一同出門去。
“站住。”
程嶼禮冷冷開口,嘴角挂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起身,慢悠悠踱步到香爐前,手腕輕輕一翻。
“刺啦”一聲,一縷青煙自香爐中緩緩升騰而起,淡雅的香氣盈滿整個房間。
“柳蒼炎既然去了,便定會将你娘救回來。”
“至于你——”
他頓了頓:
“這幾日,你便老老實實待在本少爺身邊。”
姜拂樂回眸,視線撞進少年漆黑的眸子裡。
她歎了口氣,緩步走到程嶼禮面前,雙手疊于腰間,微微屈膝,行了個正經的福身禮。
“多謝程小少爺出手相救,不過,我不做小妾。”
程嶼禮見狀,嗤笑了一聲:
“想不到姜三娘子如此懂禮數。”
見姜拂樂嘴上功夫恢複了些許,他向前探了探身子,一雙丹鳳眼微微眯着,眼尾勾着,又恢複了往日那種不可一世的神态。
“笑話!本少爺可不是那瞎了眼的屠戶。
姜三娘子莫要自作多情了,你想以身相許,本少爺還不要呢!”
程嶼禮緩緩踱步到拂樂身前,一步一步欺身上前,漆黑的眸子緊盯着她,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側。
“你,從今日起待在本少爺身邊貼身伺候,直至圍獵結束。”
姜拂樂聞言猛地擡眸,對上他戲谑的視線。
“你要我為奴為婢?!”
程嶼禮輕笑着開口,語氣裡帶着一絲調侃:
“話可不能這麼說,本少爺好歹也算是你娘的半個救命恩人,你身為女兒,報答恩人,怎麼能叫為奴為婢呢?”
見姜拂樂杏眼圓睜,怒目瞪他,眼眸中似要噴出火來,程嶼禮覺得有趣極了。
他挑了挑眉,肆無忌憚地對上她的視線:
“不想做也可以,不若本少爺現在就将柳蒼炎叫回來——”
“好!”
程嶼禮話音未落,便被姜拂樂截斷。
程嶼禮聞言,面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更甚,他拍了拍手:
“來人,帶姜三娘子去換套衣衫,本少爺可不要髒兮兮的人侍奉。”
說話間,三四個宮女垂首款步走來,将姜拂樂帶了下去。
姜拂樂咬了咬銀牙,回首瞪了一眼程嶼禮。
那厮卻輕輕吹着冒熱氣的茶水,全然感受不到她憤怒的目光似的。
暮霭沉沉,夕陽斜挂天邊。
姜拂樂被宮女帶着梳洗一番,剛要走出去,又被不知哪來的女醫拽了回來,在大腿内側塗上了藥。
好一番手忙腳亂之後,姜拂樂終于被帶回程嶼禮的寝殿。
柔軟的薄紗簾随風輕擺,篩下斑駁光影。
程嶼禮正惬意地斜倚在八寶貴妃榻上,雙腳随意交疊,姿态慵懶,透露着十足的驕矜。
宮人适時遞上一碟點心,他眼皮都未多擡,修長的手指随意一伸,便穩穩接過一塊,輕咬一口,神情愈發悠然自得。
“貴人,已按您吩咐将三娘子梳洗好了。”
他聞言,慵懶地擡眸,隻見面前的少女此刻已全然沒有了方才的狼狽摸樣。
烏發都被精心梳成元寶髻,發髻兩邊各簪了一支白玉簪。
身上那件杏色羅裙上蒙了一層淺紗,裙角繡了蝴蝶紋,行走間,似有微風拂過花叢,那蝴蝶似乎也要翩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