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學子盛況仍在繼續,市民搶東西,他們寫詩,各不相擾,直到一聲号角,才擡了頭,一見,各橋龍舟那挂的幕簾紛紛撤了下來,賽事要開始了。
來罷來罷,本是為龍舟而來,此刻卻全被旁事引了去。
浩浩蕩蕩,二十四舟,本已相比過,那次選出各舟健壯之士去了總舟,此次乃為正式之比。
扁舟齊出發,河面竟還放得下,如今,寫了詩的,買了東西的,慢慢聚攏兩岸,笑着相看。
這處河灘水很清,不比那綠悠悠的運河,平日便有漁船畫舫往來,垂釣,遊河,玩水,好不愉快。
今日,這河灘又轉了氣質,被如此二十四舟壓着,不再是清麗的一處河灘,而是像乘了巨浪,波瀾起伏的海面。
也隻有揚州如此興盛地方,才有各橋各坊一舟的景況。
大家離得遠,看不太見,可這不耽誤為自家龍舟呐喝,五裡地,鼓手就位,帶着兩岸的歡呼向前進發了!
“十橋!十橋!”
“四橋四橋!四橋領先了!”一小娘子驚喜笑道,“我們四橋龍舟這麼厲害!”
“哎呦呦!十橋又追上來了!”周邊人拍手惋惜,不過還遠沒結束,前方數道急轉彎,這是最考驗技術的。
二十四龍舟各個速度不一,初選前十二在河裡漂移,後十二挪了位子去了就賽區,停下的龍舟上也是健兒張望的身影。
兩旁寫詩的,買東西的仍是熱鬧,可那人似乎永也用不完,這邊擠去了一大團,那邊熱鬧時,又來一大團。
各人手裡有拿着彩頭的,有男郎攜着木筐守着滿當當的物品舉目眺望的,臉上是難得歇下來輕松的笑意。
“阿娘!阿娘!我要那個!”一小孩兒指了龍舟,她阿娘便笑道,“好啊,好啊,過兩日咱們橋上有個幼童龍舟賽,你去比一比,讓阿娘看看你的實力,如何?”
“行!我定是最厲害的!”小孩脆生生的聲音很是引了周圍人的觀看。
有人轉了頭與朋友笑道,“還有幼童龍舟,我活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
“定是哪家商賈為了賣東西吸引人用的!”他那朋友很肯定,摟着他笑回。
這幾日下來,各商賈也學了點東西,你出時間,我出錢,我負責創造歡笑,你負責買單。
當然,各憑所需,不過不失為一種籠絡人心的手段,這邊商賈不論大小俱是能開個幾十年的,有的從年輕便是做這一行的,老了仍是。
街坊鄰居處得好了,咱們這幾十年過得歡快,處得不好,也能給平淡人生加點料了。
小孩兒賽,真不知誰想出的,正中家長下懷,少不得抱了自家孩子來玩一玩,說不定也是個好苗子呢。
不過隻是龍舟邊的一景,那裡大好景象還沒去看,河灘不也光是平的,有不少高低起伏,上面有人造的碼頭,供貨船停靠,還有些廢棄的腐爛的大船,其上早已被海風吹得黑塗塗。
今日,有人不在意,乘了上去順着桅杆看得盡興,下面有等着上去的,便趕緊催促,“你快下來,讓我也去看看!”
外層有人提醒,“小心,那船可不結實,你沒看木頭都爛了麼!”
這群少年郎便擺擺手,笑道,“我們知了,我們小心呢!”
可還不下來,船外的人隻好搖搖頭,年輕人啊。
前方河裡各舟正在做最後的比拼,當下各舟已經拉得很開了,前面幾舟,中間擠着幾州,後面緊追兩條,你看他們還是不懈怠,可臉上卻忍不住笑着,原是四橋和十橋轉彎時沒控制住,撞到了一起!
這下争先的兩舟均作了落湯雞,等上來時雖還比着,可自知無望,心裡已經輕松下來,想起方才的事,又覺之好笑。
岸上,可就不像他們這麼平靜了,四橋與十橋人自不必說,各自拍着手向一邊人道,“真是可惜,怎麼就撞了,要不,定是我們那兩橋!”
“可不是麼!”
那投了四橋與十橋的商販最是着急,左右看看,哎呦一聲,若是有人怪罪他們連累了兩橋可怎麼辦!
幸好,豎起耳朵并沒此種聲音,也是也是,大家都習慣了,這不比那遊船,龍舟是年年都比的,去年那橋得了先,今年又是這橋,人們看得不是很重了。
李佑郎他們也在龍舟上宿着,看前方各橋龍舟鼓力争先,他們這總舟大得多,光人就有四十多個,他們立在河灘外圍,可眼沒離過這河面。
不遠處,是蘇杭來的龍舟隊,他們大老遠的可是不易,這幾日大家沒少碰面,各自觀摩着對方,見了也會打聲招呼,“可是飯去!”
“是啊,一同走吧!”
一刻鐘不到,前半橋分出勝負,竟是巧文所在的三橋得了勝!
大家一片歡呼,巧文衣肆因半月前舉辦過活動,這次龍舟便沒個自己留位子,左右宋衫已宣傳得差不多,自己又因這廣告賺了不少。
因這遊船,張參軍很是好說話,這一應布置都允了去,大家再去辦文書也辦不來,龍舟和遊船是一體的,均為大儒所作,衆人才能憑借她這些許關系布置了一番。
當然,張參軍那裡也是少不了的,大儒來時,你這所籌之資要不要名揚一番,也好得知我揚州衆人備其周到。
很快,人群發出呼聲,原是後半橋龍舟也開始動了,各人慢慢劃着船,到了河中央。
比起方才,大家都小心了些,在河上還能聽見時喊,“咱們十三橋可别撞到了——”
“要穩要穩!”
龍舟上的人定是聽見了,因不僅那被叮囑的龍舟回了頭,笑道,“知道了!”
那十舟與四舟之人也繃着臉,笑,“诶——”
“你可是說我們——”
岸上說話的人正提勁,聞言一臉懵,再一去看,原是原主喊上話了!
其餘人在一旁看着,笑着,這十橋之人真是好不害臊!
還跟人喊起來了,不知收斂一些麼!
大家說歸說,面上還是樂的,這番小插曲很快過去,鼓聲起,又一場賽事!
許是這些橋的河面寬闊,有了很多條件去演習,後半橋看着比前半橋激烈許多,各舟緊咬着不松口,到了轉彎處才堪堪分出兩舟,後半程,還有半數在相争!
哎呀,看得人心是跳個不停!
方才那些話還是白說了,這些人上了龍舟便是另一番境界了,眼裡隻有專注,隻有那片河面。
到了線衆人幾乎看不出是誰勝了,紛紛一片,均在說着自己的想法,那高高船幹上的年輕人大喝,“十三橋勝了!十三橋勝了!”
人群在下面不由一重複,“十三橋勝了!”
不久前方果然傳來鼓聲,大家去數,擊到十三下便停了,那這便是十三橋勝了。
三橋與十三橋不再争比,各因了地利分出兩個勝手,那三橋和十三橋的商賈可是笑開了,等會兩舟遊完,定有許多人來到他們這裡湊湊熱鬧了!
現下兩舟各啟程回到起點,船上幕簾已重新打上,三橋便是有那巨大幕簾的,于是,整個河灘,即便是那眼再不行的,也遙遙能看到一面旗子——
鄧家酒器坊,誠心打造!足金足重!從不欺騙!
那掌櫃的巧文印象深刻,若不是不許,他還想請人連夜畫個像,高高揚起,從此揚州人見了他誰不相視?
人不論時代均是如此大膽,這時代還是束縛不住人,這奇思妙想的,都有些令她驚歎了。
可沒畫,滿河灘還是記住了那鄧家酒器坊,這是個出名的店,祖孫三代都是打酒器的!
有人悄咪咪地說了,周圍人全睜了眼去聽,“聽說那隋炀帝被毒死那酒盞,就是他先祖耶整滴!”
“這麼厲害?!”
“那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