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迎鶴聽懂了陸離這個問題裡的信号——警方的懷疑對象是張清佑。
“如你們所見,作為集團的掌舵人,他的工作能力很強,也十分認真負責,超凡集團能有今天,特别是他主管的地産,能夠扛住壓力,在如今行業低迷的大環境下仍然保持漲幅,足以窺見他的實力。”張迎鶴答得官方。
單刀直入,這張迎鶴還真是一點不迂回,于是陸離順水推舟:“超凡地産一直是張清佑在負責嗎?”
“當然,他大學期間就在公司挂職實習,畢業後就直接進了地産,一步步到管理層,我爸死後他才接手了集團的CEO,但地産也一直握在手裡。”
“那對于張清佑而言,超凡地産應該很重要吧?”
“應該,是吧……”
陸離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張迎鶴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溫聲細語道,“他為人善良,熱心公益,超凡集團每年會投入大量的資金到慈善事業裡,把我安排到慈善事業線,就足以表明他的立場。”
審訊室裡的兩個警察都聽出了張迎鶴話裡的意思,養子獨攬大權,還把真正的繼承人推去沒有赢利點的慈善事業線,這麼看,兄弟倆之間的明争暗鬥果真如同外界傳言。
陸離卻佯裝沒聽懂,順着張迎鶴的話繼續說:“那倒也是,畢竟慈善事業隻出不進,若是有私心,搞點小動作,輕則損失金錢,重則毀壞名聲,從公司利益出發,選擇自己最信得過的弟弟來做一把手,的确能夠防微杜漸。”
似乎是沒有料到陸離會這樣理解,張迎鶴有片刻遲疑,才尴尬一笑:“呵呵,是的。”
隻是這笑裡,似乎還夾雜着些許不可置信,很快張迎鶴又補充:“他在慈善上有很多想法,凡心公益很多項目最初的設想都是他提出來的,比如‘愛送你回家’這個關愛流浪漢的活動,當初也是他提出來的,說希望我們公司能夠有所作為,關注這一部分弱勢群體。”
張迎鶴拼命劃重點,奈何陸離卻油鹽不進,點點頭,又自顧自地追問:“剛才你一直站在公司的角度在評價張清佑,那麼作為家人呢,作為他的親弟弟,你覺得他如何?”
陸離不經意間加重了“親弟弟”三字的讀音,要惹張迎鶴不爽,陸離有的是招。
果然陸離輕易捕捉到張迎鶴眼底一閃而過的怒意,但張迎鶴很快就調整好情緒,端起一個豪門正統繼承人的架子,居高臨下地點評道:“他是個合格的養子,起碼他在努力守護我們張家的一切,也不枉我父母對他的養育和栽培,至于我們之間的相處,成年之後他進了公司忙着工作,我們私下裡交流也不太多。”
陸離直視着張迎鶴的雙眼,做了這麼久的鋪墊,終于如他所願把這話遞到了他的嘴邊:“那你們之間有過什麼矛盾嗎?或者你覺得你們之間,存在什麼矛盾嗎?”
張迎鶴卻裝模作樣地皺起眉來,似乎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最後他說:“我認為我們之間是沒有矛盾的,我和秋秋從小都把他當親哥哥,我的父母也把他當親兒子,無論是生活、學習還是工作,從來都沒有給過他壓力,都隻有支持。不過,可能在工作上他比較要強,加上對自己身份的不自信,他就把我當做假想敵了吧,但其實,我從沒有想過要跟他搶什麼。”
張迎鶴正在期待陸離繼續追問下去,卻不料陸離“咔哒”一聲打開面前的文件夾,依次從裡面拿出幾張照片,面向張迎鶴推到他面前,問:“這照片上的人,你見過嗎?”
陸離又是點到為止,張迎鶴到嘴邊的話又隻能咽回肚子裡,隻是話是咽回去了,情緒卻已經醞釀到位了,那團氣卡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他難受。
但畢竟是在審訊中,張迎鶴還是配合地掃了一眼陸離推過來的照片,照片上的人都是誰,他再清楚不過,便壓着胸中不爽,用官方的口吻回答:“我是凡心公益的負責人,所有慈善項目都會過目,‘愛送你回家’每月的名單也都會過目,所以流浪漢的照片我應該都見過,隻是具體誰是誰,可能對不上号。”
陸離挑眉,帶動上眼皮慢悠悠地擡起來,看向張迎鶴。
壞了,是陷阱,張迎鶴後知後覺。
“但這是居民戶籍照,既然對不上号,你怎麼看出來他們是流浪漢的呢?”陸離問。
張迎鶴一怔,他那張蒼白的帥臉頓時失了剛才的從容,有些磕巴地解釋:“我、抱歉,我慣性思維了,因為剛才問到這個話題,我就默認他們是流浪漢了。”
“可我剛才也沒問你啊,不是你自己主動提到流浪漢的嗎?”陸離不緊不慢,又将了他一軍。
這個警察剛才的種種言行都是故意的,裝遲鈍聽不懂弦外之音,再誤打誤撞回歸正軌,又戛然而止不再深入,種種都隻是為了調動自己的情緒,騙自己露出破綻。
張迎鶴緊張起來,剛才說過的話在大腦快速閃回,他懊悔自己言多有失,又一邊思考着如何找補。
陸離卻沒有給他找補的機會,甚至沒有等他回答剛才的問題,又推了一張照片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