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踩在腳下的維港閃爍變換着五彩斑斓的燈光,透過邊窗稀稀拉拉的鋪灑進來。
盥洗台上方不算明亮的氛圍燈淺淺射下,将宋栖寒一多半的側臉隐匿于陰影之中,令人無法窺探他眼底的真實情緒。
見他不接話,郁煙也懶得自讨火氣。她沒好氣的冷嗤了聲,重重撞過他的肩膀就要走。
卻不想,剛邁出沒兩步,身後那人冷不丁的張口喊住她。
“郁煙。”
腳步不由地慢了下。
她沒有回頭,隻兜着一身清清冷冷的碎光,腔調泛冷:“做乜?”
“你頭頂挺綠的。”
她一聽這話,立刻就炸了毛,
“你頭頂才綠!!”她“嚯”的轉過身來,怒目圓瞪地出言嗆他:“宋栖寒,你要是實在沒事兒幹就去村裡找兩塊地犁犁,别成天盯着我不放行不行?”
“好心提醒,不信算了。”
“究竟是好心提醒還是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
宋栖寒斂下眼睫,哂笑。
沒再多說什麼,擦過她的肩膀徑直走進男衛。
郁煙被他這番沒由頭的言語搞得心情不上不下的,心裡不痛快,卻又不好再追進男衛與他争辯。
索性翻了個白眼。
背對他離開的方向踏出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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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上的那幫人依舊浮皮潦草的浸泡在維港聲色犬馬的閑惬之中,談笑風生間,推杯換盞着,卻沒有一個人主動提筷。
不知道是趁她不在商量好的,還是刻闆嚴格的家教使然。
風度與禮節彰顯的并不刻意。
聽露台門再次被推開,紛紛回頭招呼着她,那副熱忱殷勤的态度,比方才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禁令她心生怪異。
不着痕迹地往陳競航那邊掃去一眼,見他的表情跟之前并沒有什麼不同,反而姿态更加懶散随性,她才稍落遲疑,提步走了回去。
這場陌生卻又莫名自來熟的聚餐,以一種詭異而和諧的氛圍展開。
席間,基本都是那幫男生在侃侃而談,她默默低頭吃飯,偶爾言語間提起她感興趣的事情,才會接那麼一兩句。
而後又恢複慣有的沉默。
在她又一次将筷子伸向鵝肝塔時,斜對面一男生突如其來地轉變話題,成功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欸,你們看,是宋栖寒。”
捕捉到這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時,指節處的動作下意識頓住。
她折起眼皮,就看到那個男生A的大半個上身都向她們這邊前傾過來,說話時,還做賊心虛的頻頻向後回頭,像是生怕被那人聽到般,他刻意壓低了音量。
“他怎麼又來港了?”男生A講完,又一次的向身後瞥去目光,稍顯凜冽的風聲自耳邊拂過,他才轉回頭來繼續鬼鬼祟祟地問:“現在不都已經開學了?他怎麼還不回瑞士?”
瑞士?
郁煙夾起最後一塊鵝肝塔,不動聲色的朝他身後睨去。
卻什麼都沒能看見。
“哪兒呢,哪兒呢?”收回目光的同時,來自陳競航的好奇字眼傳入她耳中。他像條無腳蛆蟲般左右扭動着身體,抻長脖子四處張望道:“那男鬼在哪兒呢?我咋又沒看見?”
她微微側目,将視線定格到他身上。
似是接收到她陰嗖嗖的打量目光,他瞬間僵直了腰,随後,乖乖坐正身體,兩隻手指緊捏在一起,從左唇角快速劃過右唇角,做出“閉嘴”的動作。
識時務的沒有再在她面前過多讨論她的“死對頭”。
避免往她的火上澆油。
可其他人不知道,依舊你一言我一語的激烈讨論着。
“笨b,人早畢業了,現在在自個兒家公司的底層曆練呢。”一個外表看起來還算比較穩重的男生B順勢猜測道:“下個月不他爸生日麼?他來估計是想搜羅點什麼能上得了台面兒的東西,拿來當賀禮,好賣個好。”
“啊?我還以為他一回去就會空降高層的,沒想到......”
“此想法差矣,”他隔壁座那男生C忽然“啧啧啧”地開口,欠兮兮的調調聽着就很欠揍,“你們以為他從小就去瑞士是因為他爸媽想讓他接受精英教育?那可真是大錯特錯了,如果我這兒收到的消息沒錯的話——”
“——欸?這麼想知道啊?叫爹就告訴你們。”
郁煙嘴巴裡咀嚼着東西,正聽得起勁兒,沒預料到他會猛的來這麼一遭,被噎了一下,吞掉口中的東西就想罵他。
比她更早有所反應的,是男生A。
估計他也是聽入神了,受不了這種被吊在半中間的抓心撓肺感。
“我去你的!”他二話不多說,直接伸展手臂勒住男生C的脖子,髒話噴了他一臉,“龜孫子,再跟你爹沒大沒小一下呢?!”
男生B也不甘示弱。
作勢就要上手直搗他要害道:“說不說?不說掏你裆了。”
“......”
三個幼稚的大男孩霎時間打鬧成一團,又是上手又是動嘴的,活像不争出個你是爹、我是爺的就不罷休般,引得一玻璃之隔的室内的用餐者們時不時朝這邊投來視線,有的疑惑,有的嫌棄,有的默默别開眼......
看他們跟猴兒一樣。
郁煙無語的伸手抻住額頭,埋頭隻管往嘴裡塞食物,假裝并不認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