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塔沒收住力氣,将一直叫喊的人一把推出門外。
一轉頭被後面突然探過來的腦袋吓了一跳,渾身汗毛豎起,下意識地往後退去。
小姐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後,她天生步伐輕盈,再加上厚厚的毛地毯,腳步的聲音被最大可能地縮小。
塔拉莎眉眼彎彎,歪頭打量着麗塔臉上的驚恐表情,滿臉玩味,像隻好不容易找到毛線玩具的小貓,姿态慵懶,滿眼興味地注視着自己的小玩具。
她什麼也沒說,隻用興緻勃勃的眼神盯着麗塔。
麗塔早已消化掉剛剛的驚吓,面上對艾倫的小心翼翼也消失不見,眉眼低垂,恢複以往的沉默寡言。
在小姐身邊伺候了這麼久,對小姐的心思她也能大緻地猜出意思。
她側耳傾聽門外的聲音徹底消失才恭敬地說:“小姐,我找了會讓我過敏的香料,用密封瓶裝好,藏在袖子裡,這樣就能更好地應對不時之需。”
她一邊說一邊從圍兜裡掏出一個小瓶子,遞到塔拉莎面前。
塔拉莎眼裡的笑意卻熄了火,面上卻依舊在笑,兩根雪白的手指夾住瓶口放到自己眼前晃着。
瓶子通體烏黑,做工粗糙,外表上還有或密集或分散的小顆粒分布在上面,瓶口用木塞堵住,還是有些香粉灑出來。
麗塔忍不住擡眼望去。
白嫩的指腹和黑漆漆的瓶身對比鮮明。
在這隻仿若世間最精美的手工藝品的襯托下,随便買的地攤貨顯得更加不堪入目。
麗塔垂眸望向自己的腳尖,手指忍不住攥緊衣角,心想下次要換一個好點的瓶子,這種粗糙的東西怎麼配出現在小姐眼前。
“咚——”
清脆的落地聲打斷了她的思考。
小姐手腕一甩,如同指揮家揮舞指揮棒一般優雅,做工粗糙的瓶子随着她的動作被扔了出去,精準地落進地上的一個銀瓶裡。
塔拉莎嘴角帶笑,眼中卻如同雪山上的黑夜般冰冷,她紅唇微啟:“是誰讓你去弄這些東西的。”
麗塔手攥得更緊,有些不知所措又理所當然:“萬一出現意外情況,這個東西興許有用。小姐您看,今天不是派上用場了。”
看出她臉上的表情,塔拉莎就知道她認為自己并沒有做錯。
她臉上的微笑再也維持不住。
明明一切她都算計好了,為什麼不按她的計劃來?
為什麼一定要自作主張,甚至不惜搭上自己去做一些自以為能幫到她的事情。
她心裡冷哼一聲,這種自以為的獻祭,其實一點用都沒有。
将毒藥藏在袖子裡來防備這種根本不需要防備的事情,沒有估算清楚自己的能力就敢去妄想不可能完成的計劃,不是蠢是什麼?
本來隻要她随口說一句打罵侍女,沒有一個人會懷疑,可她偏偏要搞出這麼一樁事,将簡單的東西複雜化。剛開始看到她臉上的紅點,她還以為麗塔突然變得這麼聰明,竟然知道貼一些假的傷痕來僞裝,還搞得那麼逼真。
結果卻是她聰明過了頭,逼真也過了頭。
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給自己下毒······
突然她想到了什麼,她撩起眼皮,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臉上笑意卻愈發明顯,她緩緩逼近麗塔。
“擡起頭來,看着我。”
麗塔慢慢挺直脊背,腦袋向上揚,直視小姐的雙眼,清澈的瞳孔如同一面有顔色的鏡子,将她整個人印在上面。
在她擡頭的同時,塔拉莎紋絲不動,頭顱高昂,像隻驕傲的白天鵝。
轉瞬之間,她猛然湊近。
溫熱細軟的呼吸噴灑在麗塔的臉上,臉上笑意陡然消失不見,眼睛微眯,整個人散發這陰涼的氣息,麗塔不禁打了個寒顫。
現在的小姐,讓人無端想起樹林裡抓捕獵物時伺機而動的毒蛇。
不止臉色寒冷,那張形狀優美的唇吐出的話也帶着冷意:“我說,是誰,讓你去弄這些東西的。”
麗塔被冰得連呼吸都仿佛被凍住:“是我······”
塔拉莎毫不留情地打斷:“是你自作主張,是嗎?”
看出她還要說些什麼,無非就是說那些毒藥在今天派上用場,并不是毫無用處之類的話,塔拉莎一點都不想聽。
她直起身,拉遠她們之間的距離。
“我說過,不要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這才過去幾分鐘,你就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嗎?”
麗塔卻少見地反駁她:“不,小姐,這不是沒有意義的事情。至少,這讓您不用自己再尋找發難的借口讓梅裡特親自過來······”至少這能維護小姐的名譽,不會因為打罵侍女而被外人說道。
塔拉莎挑眉:“哦?我需要你來為我考慮這種根本不需要動腦的事嗎?還是用這種蠢方法來幫我,為了幫助我達成一個如此容易的目标把自己搞成這幅鬼樣子?”
她笑起來:“有必要嗎?”
她本以為麗塔會認錯,但結果卻出乎她的意料。
麗塔眼神炯炯,仿佛帶着極強又堅定的信念,直勾勾地望向她。
“有必要,哪怕在您覺得我很蠢,但是隻要這種蠢方法能幫到您,哪怕付出再多,就值得我這麼做。”
那雙寡淡如水的棕色眼眸在此時卻如同天上零星閃爍的星光,渺小卻堅定。
但這種堅定注定打動不了鐵石心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