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龐尚且稚嫩的塔拉莎毫無畏懼,在衆多緊閉的眼皮、充滿希冀的低語中,那雙綠色眼眸悄然睜開,滴溜溜地轉,最後直直地看向祂那充滿悲憫的雙目。
如果神真的會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就抛棄她,那神又怎麼算得上是真的悲憫呢?
這些想法被絕大多數人認為是瘋狂的,是無知的,根深蒂固的老貴族更是認為其大逆不道,他們将那些不信神的所謂科學家稱為反叛者,認為他們是被神抛棄的無知群衆,塔拉莎敏銳地察覺到父親對科學的厭惡,她便将這些想法藏得滴水不漏,甚至比一般的信徒更加虔誠。
這還是第一個人在她面前毫不掩飾地承認他不信神。
塔拉莎借着朦胧的水光觀察他,面上一臉驚恐,像是被他的大逆不道言論吓到,原本眯着的眼睛唰的一下瞪大了,顯得格外圓潤。
梅裡特手肘杵着扶手,撐着下巴,目光劃過那雙圓溜溜的眼眸,嘴角微微擡起又立刻收回:“鬼神這種東西又沒有科學依據,如果真的有,為什麼不是事事如人願,又怎麼會有冤案,那還要治安官有什麼用呢。”
在教堂待久了,那些辯駁言論塔拉莎張口就來。
隻見她眼眸一淩,一副很生氣的模樣:“那怎麼能混為一談?世間的人那麼多,每個人的祈禱都不一樣,要是每個願望都實現的話,那不是亂套了嘛。”
梅裡特看她那副中毒頗深的樣子,先前的經驗讓他知道越聊下去隻會吵起來,這樣隻會浪費時間,于是不想與她争辯,擺擺手示意暫停這個話題。
他點點頭,将話題重新撥回正軌:“好,塔拉莎小姐,那,女鬼出現之後呢?又發生了什麼?既然出現這種事,布萊克公爵為什麼不換個房間做書房,而是依舊選擇在這個······”
他罕見地頓住,不是方才對達利安的刻意羞辱,而是一種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的思索。
塔拉莎的眼睛正牢牢盯着他,眉頭緊皺,像是對他的思想很不滿意。
他下意識皺起眉,接上剛剛的尾音:“······鬧鬼的屋子。”
還鬼使神差地刻意了加重前兩個字的讀音和停頓。
話音剛落,梅裡特眼尾向下一壓,仿佛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靠在沙發上肩膀驟然緊繃,原先堅信的真理在短短幾句話中被毀得渣都不剩,剛剛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不信神,這才過了多久,這副不信神的唇舌就吐出“鬧鬼”這兩個字。
他想,她又對他下毒了嗎?
難道是剛剛的審問流程進行得太過順利,她又趁機動手了嗎?
可他和她隔着幾米的距離,又時刻保持警惕,她哪裡來的時機下手嗎?
他坐直身體,又恢複以前正襟危坐時的樣子,背挺得筆直。
到底是什麼東西,竟然猛烈到讓人說出完全違背自己心智的話。
梅裡特在腦海裡将她想象成一個擅長用毒蠱惑人心的女巫,眼中的懷疑幾乎毫不掩飾。
塔拉莎下意識蹙眉,一時搞不清楚這人的動機。
這人怎麼陰晴不定的。
一會附和她,一會提防她。
難道是治安官的多疑病發作了嗎?
塔拉莎在心裡默默吐槽,一邊醞釀被那人打斷的情緒,原先鋪墊好的淚水和情節都被他突如其來的反神論一刀攪碎,現在又轉回話題,害得她要重新鋪墊。
幸好她經驗豐富,在眼眶裡蓄着的淚水也還沒有幹涸。
她垂眸,眼睫一碰,飽滿晶瑩的淚珠瞬間滾落,配着臉上的害怕和憤怒,一切都顯得恰到好處。
梅裡特移開雙眼,想着,他或許也該看看醫生了。
老是中毒也不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