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即使是夏天也裹着寒氣。
許知霖推開天台的門,夜裡的涼風緩緩吹着,散了一天的疲憊。
許知霖先聽見一陣規律的“咔哒”聲,看見牧新背對着他,蹲在一台銀灰色的望遠鏡旁忙碌。
“要我幫忙嗎?”許知霖走近看了會兒,問。
“稍等,這個我會,極軸還差一點。”牧新頭也不擡,手裡舉着紅光手電筒,照着赤道儀尋星鏡的目鏡。
牧新一手小心轉着旋鈕,動作輕得像怕驚飛風。
旁邊的電腦熒屏隻有弱弱的光,屏幕裡幾十張暗淡的光斑正在堆疊。
“不行啊……”牧新皺了下眉,伸手去夠側面的調焦環,“剛才雲層薄,星像太虛。”
許知霖迷茫了一陣,老實說:“聽不太懂……”
“沒關系,你要是懂了,我還怎麼講給你。”牧新笑兩聲,手上依舊調試着那架舊望遠鏡。
屏幕裡的光斑漸漸收縮,邊緣的藍暈褪去露出更緊密的星點。
“你看。”牧新松了口氣,招呼起在場唯一的人,“好了。”
許知霖隻能做出最直接的反應:“這一塊比剛才清晰。”
“當然,不看看誰調的。”牧新眨了眨眼,起身揉着蹲麻的膝蓋,許知霖便蹲下接過他的手細細按揉。
牧新緩了會兒,晃晃手機,說:“接下來今天的主角登場。”
屏幕裡标紅了一處,牧新便指向這個位置的天空,“北鬥七星在這,順着鬥柄,往東北找,肉眼應該能看到個白蒙蒙的點。”
許知霖順着他指的位置擡頭去看,城市光污染讓星星顯得稀疏,但順着牧新指的方向,的确隐隐約約有團比星雲更淡的光暈。
“閃閃的,星星。”許知霖小聲說。
牧新湊近聽到,忍不住笑,轉身又去調試望遠鏡的手柄。“放大給你看。”
赤道儀發出輕微的嗡聲,鏡筒緩緩轉向天區,鏡頭的十字絲穩穩就套住那團光暈。
牧新換上長焦鏡頭,又在旁邊的包裡掏出巴掌大的相機。
“要怎麼做?”
牧新神秘地别過臉,“我拍給你看嘛。”
他把相機卡進目鏡接口,再連到電腦,屏幕上立刻跳出一個模糊的光斑。
“咳——現在是我的表演時間了。”
許知霖看了會兒,認真為他鼓了掌。
“……這個不必。總之,30秒就好。”牧新指着屏幕右下角的參數。
許知霖眼裡閃閃爍爍,很快他問:“仙女座星系嗎?”
牧新滿意地點頭,“跟我這麼久你也認識了嘛,不愧是你。”
“慢慢來,M31離我們254萬光年,光走了這麼久,得讓相機多‘接’一會兒。”
許知霖湊近屏幕,光斑邊緣淡淡的藍白色好像在跳躍,“它在動?”
“地球在轉。小許老師,你怎麼啦,熬夜熬傻了了?”牧新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繼續轉動微調旋鈕,“你看,得一直追着它,不然就跑偏了。”
牧新又皺眉,抓起旁邊的激光筆射向主鏡:“有點歪,準直得再調。”
許知霖看着他指尖沾上露水,在金屬物件中穿梭地時候反光微微發亮,沒忍住去碰了下。
牧新心領神會,擡頭随意地就吻去,“一會兒就好。是不是覺得有點麻煩,不過這樣才有意思啊。”
牧新擡起頭,露出熬夜後微紅的眼睛,“比如……”
他頓了頓,忽然伸手,“許知霖,手給我。”
許知霖似懂非懂,但牧新說什麼他就做。
牧新把許知霖的手按在調焦環上緩緩移動,說:“比如現在,得和你一起擰這個環,星像才會變清楚。”
“瞎話。”許知霖藏不住笑。
牧新哼哼兩聲,引導着他看屏幕上的光斑中心出現更亮的核,外圍隐隐透出螺旋結構的輪廓。
“好看吧,人類第一次發現它時,還以為是銀河系裡的星雲呢。”他調出手機裡存的M31彩色照片,對比着屏幕上的黑白圖像,“其實它比看起來還要美得多,藍色是年輕的恒星,粉色的就是氣體雲。”
牧新突然笑了,“很美,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震撼了好久。”
“這邊的望遠鏡是我師兄他們搞出來的,他們覺得不夠精密,但我還是想帶你看看。”
“你想一下,現在透過鏡頭看到的光發出時,人類還沒學會生火,而它的光走了這麼久,剛好在我們相遇的時候落到眼底。”
牧新拉着許知霖,看星雲的時候又分神去看他,“有些相遇看似偶然,其實就是宇宙早就寫好的行程表了,對吧?”
許知霖一愣,忽然低頭去吻他淩亂的發際,“命中注定,對吧,星星。”
不管之前是不是完全平行的兩個人,現在既然再見,那就是安排好的。
“當然啊……時間好快,一年了。”牧新輕輕柔兩下頭,說,“我剛來的時候什麼也不會,差點以為熱愛要變成困難了。”
他靠在許知霖肩頭,絮絮叨叨地慢慢的有些困,“不過還好,你在這邊嘛,理科男不會說話但幸好會做嘛。”
“……牧新?”
牧新蹭了蹭,“我熬兩天了,讓我歇會兒。”
“回宿舍。”
“宵禁過了……”
許知霖看向他放在地上的包,聲音略幹澀便開口:“帶身份證了嗎?”
牧新低笑一聲,“帶了。”
“……”
牧新又不困了,“你這人怎麼每次都說不做呢?”
許知霖埋頭捂着臉。
他很快又想起來,牧新現在聽不到他那點亂飛的心聲,便說:“我覺得現在——”
“别覺得了……”牧新現在有一種自己在守寡的感覺。
他不認為自己重欲,也不覺得非要做什麼不可,但也不代表他非要談柏拉圖式戀愛。
“星星看了。”許知霖聽他說完,反思了自己一會兒,便又跟平時沒差,下巴幾乎貼在牧新頸窩,“還要讓我看看其他星星嗎?”
牧新眨眼,忽然有點不知所措。
在許知霖不給他想要的反應的時候,牧新就會有無數次試探,然而真的點到題上,牧新也沒法給出正确的反應。
他能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簡直就是求、歡,然而有人還巋然不動 ,現在卻突然襲擊。
牧新錘了兩下他肩膀,說:“我天天都在你面前,你隻看着也行。”
末了,他又說:“反正我是不覺得有什麼……好歹我還查過資料,我比你懂得多了……”
“哦。”許知霖微微擰着眉,“牧新,我一開始隻是想,不應該讓你覺得我在可以引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