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亥初一刻,渡雲寺外。
“要不我們明天再出去吧,這天黑的,我都看不清路。”
“月亮照着呢怕個屁怕,等明天再去兇手早跑到天涯海角了——你要是怕就滾下山去,别他娘的跟着我,聽你叨叨心煩得很。”
“大,大哥我腿都吓軟了。您别怪我,那、那我可就真回去了?”
“走走走,那個小丁你等會跟我走,别管他個沒膽的。膽子小還來當什麼村探啊,滾滾滾,趕緊滾!”
“大哥那我先走了,我明兒再找您陪酒謝罪!”
“那個,大大大哥,我好像也有點怕了……能、能不能跟着他、他一起走?”
“小丁你——”
甯靜的山間陰風橫竄,把涼透了的月光吹得一晃一晃的,直到一聲驚呼把這層白膜徹底嘶碎——“啊!!”
聲音近在身邊,滿身是膽的大哥皺深眉頭:“怎麼了傻貨?”
“滑、滑了一跤,沒事——啊啊!有鬼啊……啊!”
“小丙小丁?”大哥抱着長刀摸黑往下蹲伏而行,壓低身子屏住呼吸推開半腰高的野草,他警惕性地邊走邊揮刀,直到腳下突然踩中什麼,他唰一下後背躺地,控制不住地往下遛滑。
他慌忙抓住什麼,勉強穩住身體時,理智回籠他瞬間汗毛直立!熱的,濕的,是人血!
大哥仰頭一看——他面前不遠處,虛虛然立着片人,長發及腰白若人骨,她正迎着如水的月光微微低頭,不經意地朝他森然一笑。
……
夜半時分,明月高懸,山頭隐隐悠揚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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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上山做什麼?”柳狂華止不住發問。
鐘策回答:“老楊說新娘慣往山頂跑,還常常坐在山頭。我便想着去看看,怎麼你有其他想法?”
“沒有沒有。”柳狂華長歎一聲,轉頭擁住葉晴:“我還是更适合動手照顧妹妹們,動腦的事你們來吧。”
聞聲,被吓得臉色現在還不像個人的方漫關用手指輕輕戳了下旁邊看起來脾氣特别好的男子:“不是說柳姑娘江湖人稱霸王狂花。殺天殺地殺男人,愛刀愛劍愛美人,咋對那貨還挺……有君子分度?”
柳德一記眼刀刺過去:“恁有病?”
方漫關被罵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于是又支着張笑臉看向江湖上有些噪然名聲的顧自逸:“雲衣公子?”
顧自逸正裡裡外外翻看他這把松雲劍,聞聲随意地應了聲:“嗯?”
“你不覺得害怕嗎?”他記得江湖膽量榜上,雲衣公子榮登倒一且捍衛該地位多年從未被“超越”。
“嗯,”顧自逸誠實回答:“我沒看。”
方漫關:“……”
他不依不撓問出心中疑惑:“不看的話,是想怎麼查清真相嘞?”
“本來就繡花枕頭沒本事,看不看有什麼區别嗎?”
音色不對呀,方漫關轉過頭去想瞧瞧這是何方神聖言語如此犀利,剛轉過去,他面色微變,略顯僵硬地交流:“哈哈淩院生!”
淩恒目不斜視地從兩人當中穿過,提劍快步走到隊伍最前方。
方漫關看向顧自逸:“他什麼意思?”
顧自逸搖頭聳肩:“鬼知道。”
他頭頂的柏安歪頭看他,目光裡分明寫着:……我不知道。
“目前已知死者七名,分别為四名擡轎人、新郎他爹、一位和尚以及新娘。據唯二幸存者新郎及老楊所說:案發當晚,他們什麼也沒看到,唯一可知信息由老楊提供:他親眼所見新娘被一刀捅穿胸口、倒地而亡。”
錢勤說完,攤手:“村探給的信息就這麼多,哦還有一條,考慮到顧小公子就不現在念了。”
顧自逸:“?”
緊挨錢勤而走的淩恒卻毫不猶豫地看向他手裡的半張紙,冷哼一聲說道:“憑什麼不說!村探說山鬼夜半吃人,昨夜山腳人家真真切切聽到山頂有嘶鳴歌聲,結合徹夜未歸,便充分推定上山的三位村探全讓鬼給吃了——顧小公子害怕了?”
錢勤氣得眉毛跳舞:“!”
顧自逸:“……”
“顧雲衣膽兒挺小啊,”柳狂華像看到好玩的苗子了,攬着葉晴的肩向他探出上半身:“要不要來姐姐懷裡,讓我摟着賊有安全感哦?”
顧自逸眼睛頓時就張圓了,像是聽到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獵奇事,他嘴唇半張着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臉皮也薄。”柳狂華向他靠近,無形之中穿過沉思而立的柏安,愈發感興趣地說:“難怪總有人說顧雲衣從小走到大,向來不用腿。這般絕色……來姐姐背?”
“……”
顧自逸難得瑟縮,他在野人一般的柳狂華的注視下緩緩往後退了步,直到肩背輕抵上微涼的堅實,他才稍有底氣地說道:“謝謝姐姐,不用了。”
“哈哈哈哈哈哈,不逗你了不逗你了。”柳狂華朝他一笑:“那以後有人欺負你别忘了來找姐姐!”
顧自逸用指腹摸着浮雁劍劍鞘:“……嗯。”
一直等柳狂華哼着小曲箭步往前走出些距離,柏安稍稍低頭,唇瓣貼在他耳垂輕聲:“你在害怕?”
“沒。”顧自逸主觀受不得鬼氣,看似摸耳實則指節向外微屈、叩在柏安下颌線,那意思是:太近了,離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