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自逸不舍地垂下手:“……我說過嗎?”
“嗯哼嗯哼,”冰桃拉了一把都站出陰陽兩界距離的雪藕,說道:“你來作證:小少爺是不是這麼說過?”
雪藕抱劍無奈地歎了口氣:“是。”
“那我現在改口,”顧自逸挑起兩截細繩,擡手将面具扣自己臉上,指尖靈活打結。
冰桃瞟了一眼,捂着心口猛地一大跳:“哎喲我的大少爺啊!”
雪藕偏過頭去看了一眼,默了兩秒又把腦袋默默轉了回來。
“怎麼,”顧自逸手動挪了挪,從孔洞裡把冰桃雪藕眼中的錯愣一一看過,他抿了抿唇,提起步子就往河邊走,他掀起衣擺對着被彩光映亮的河面看去。
微有浪波的河面倒映出一張臉,木質底,黑墨迹,鬓角還斜飛起兩隻“耳朵”。
顧自逸:“……”
他蹲在河邊,笑得身子一顫一顫的,好半天才緩過來,兩手繞到身後去解細繩,笑說:“我收回我的改口。”
冰桃笑嘻嘻地走過來,幫他解系繩:“小少爺,你更适合半邊的——臉自然是要露出來才好看,這種全捂着的,是人是鬼都看不出來,更别談好不好看了。”
“嗯。”顧自逸點了點頭。
把黑面具系在腰間時,顧自逸對着河面整理額間被帶的淩亂的碎發,看着看着他突然擡眼,向對街望去。
來來往往的人群有說有笑有走有跳,泛泛看去時那種嘈喧會弱化成散亂的光影,讓聽覺視覺打架似的紛雜。小孩系着紅飄帶亂飛,大人或疏離或緊密地行走……
街巷上,人與物俱是明朗。
可冥冥中,顧自逸目光偏轉,跟随令心頭一顫的直覺向街尾望去,布料鋪子外人流雜雜,而鋪子旁立着個人,正眼眨不錯地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顧自逸略微皺眉,回頭向自己身後望去。
冰桃雪藕膀臂相貼地站在他身後,是個極有安全感的守護姿勢;從旁柏安正百無聊賴地轉着手裡的利劍,感受到動靜似的向他看了眼;更後些的,便是一家糖果鋪子,幾個小孩正擁作一團你争我搶嬉笑滔天。
顧自逸收回視線,再次向對街看去:還在。
那人兩隻嘴角往臉頰一扯,一個标準的微笑成形,可惜眉眼那塊皮肉跟畫上去似的,毫無動靜——此時那人擡起手,食指中指并攏,向顧自逸伸直,直指他的眼睛曲指一勾。
顧自逸随他的動作看去,隻見那人皮笑肉不笑地又對着自己的眼睛“挖”了一下。
“冰桃,”顧自逸目不轉睛地喊了聲。
冰桃彎下身蹲到他旁邊:“小少爺。”
“那個——”顧自逸擡手,手指不争氣地有些發抖,他強行壓了一下,食指指向那人的眼睛,在那人隔了層厚膜般的回視之下,他開口:“有點奇怪。”
冰桃跟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頓了片刻伸手比照顧自逸所指的方向也伸了根手指出去,三番五次确認指的是一匹紅布時,他歪了歪頭:“雪藕!”
雪藕蹲在兩人身後,經驗讓他立馬反應過來這是又在找東西,他順着顧自逸的指示看去。
兩息後,他對着冰桃搖了搖頭。
冰桃點了下頭,小聲道:“小少爺,要不我們過去看吧,在這看到也不能直接淌河過去啊。”
“……嗯。”顧自逸偏頭歇了下眼睛,再次擡眼時那人依舊在笑,手指也依舊對着自己的眼睛……他無措地看着,終于敗下陣來,将顫抖得有些明顯的手指縮回來。
縮到一半時,食指被輕輕攥住,随之淡淡的涼意竄上皮膚。
顧自逸擡起頭往上看。
柏安垂立于他面前,單手負于身後,略微傾身與他對視,清冽的聲音在淩亂的熱鬧裡格外清晰:“看着我。”
涼意從半截手指處蔓延,直至裹覆整隻手背,顧自逸看了眼舉在半空的手被包蓋在柏安的手心裡,他像隻被操控的傀儡似的木讷地擡頭去看他。
那個有點奇怪的人被他的身形完全擋住了。
月光摻雜在華燈裡輕輕灑落在柏安身上,泛着明靜的光輝。
顧自逸張了張嘴,沒說出話,隻極輕地用屈起的食指指關節頂了頂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