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真是你猜的那樣,那麼這個幻修的隐匿實力,至少和作為山神的栖靈君你持平。在一座凡間小城,這反而聽起來更離奇。”應雪晴簡短地評價。
“隻要不是和白羽使實力持平我就不擔心。”趙蘭辭打趣道,他正待再說些推測,房門突然被敲響。
“是我,路之。”
房内二人對視一眼,趙蘭辭突然身上一凜,仿佛被什麼東西盯住了,心頭悸動不安,手放在胸前都能感受到心髒想要跳出來的律動。神識怎會變得如此敏捷?難道……他捏了捏袖中那本薄冊,是因為這個?他的直覺變得異常敏感,他多想立刻支開應雪晴,從袖中拿出那本冊子好好看看,這個想法一經出現,他幾乎要運行真氣才能把這種沖動勉強壓下去。
“雪晴……公子,外面的人不是路之。”他像哭久了喘不上氣的人那樣,說話變得緩慢,呼吸粗重,喉頭幹咽,“他沒直呼自己名字過,不是普通幻修,他說得對。”
“要我現在去抓了謝永甯解決嗎?”應雪晴站起來,作勢要出門,趙蘭辭急忙按住他的手,擔心沖突激化,肌膚相觸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忽然平穩了,先前如同哽咽、悸動的反應也已消失。軟玉一般的冰肌雪膚讓他神識清明,他怔怔地看着應雪晴的淡漠黑瞳,忽然忘記了自己剛剛滿腹煩躁。
趙蘭辭趁勢握住他的手腕,也顧不得什麼禮數,“背後一定有蹊跷,看看門外是誰。”
“好,依你。”應雪晴回答,低頭看着兩人相握的手,沒有甩開。
趙蘭辭看向屋内窗戶,在他們剛剛的交談中,他好像忽略了什麼奇怪的地方。
他剛剛是不是說,今天沒有月光。
趙蘭辭湊近窗棂,悄悄地推開一條縫,外面一片漆黑。
不是夜晚的漆黑,他習慣山中的夜,有螢火蟲,有樹草交疊形成的暗色塊面,有蟲蟻叫聲,有夜行獸類沙沙足迹,何況這是府宅中,該有燈籠的亮,有下人的行走說話聲,至少也該有屋内窗縫透出去的光,不可能是一團死寂。
外面是純粹的一片漆黑,像是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這個房間是一片虛無中漂浮的星子,無際無涯,一葉孤舟。
“請開門,我有事要找你商量。”門外的“林路之”還在說着,應雪晴也不免皺眉,裝成認識的人來欺詐真是很可惡!
“他想騙我們出去,”趙蘭辭冷靜下來,開始分析,“幻修的心法是根據施術者的幻想構築的,基于施術者自己的認知,幻修本人在識海中構想到的越複雜,威力也越強大,但是一般修士中的幻修都要和有實力的劍修結伴,幻術主要起到輔助所用。而純用幻術這樣騙我們出去,或者像路之那樣走到半路用人臉吓唬人,着實有些像妖魔習慣。”
“這門非開不可。不管是為了真相,還是為了有可能陷入危險的林道友和紅藥。”趙蘭辭一隻手還拉着應雪晴,另一隻手推開了木門。
門外果然什麼都沒有,卻又不是從窗戶向外看去的詭異黑色,隻有謝府客房外的花園景色,蓮池中荷葉如蓋,湖光盈盈,鵝卵石小徑幽深雅緻,一派祥和,也沒有什麼林路之。
趙蘭辭向前邁了一步,當他的腳跨過那個門檻,周遭的一切移步換景,夜晚昏沉的天色變為了仙家寶地清晨明亮的天空與薄薄的雲霧,人工鑿出的蓮花池化為了山門外仿若無盡頭的滾滾江水,太陽從海平面上一躍而出,同齡人的嘈雜聲落入耳畔,想聽卻又聽不分明,也沒什麼必要遺憾,反正和同袍們在一起的時間還很長。
趙蘭辭看向自己身上,原本山神制服變成了淺藍色的弟子服,藍滾邊,藍領口,白内襯,正是他曾經穿慣的布料。
他站在原地,怔怔回頭,來處哪裡還有什麼謝府客房和木門,隻有一條通往弟子學舍的小路。他的手中空空,他自己也不記得手裡原來應該有什麼,他怅然放下手,一根白色羽毛了無痕迹地飄進他弟子服的口袋中。現在的趙蘭辭,腦子裡隻有修煉,還有玩。
遠在天邊的神界,難以逾越的至高三十三重天,令人煩擾的妖魔,在少年意氣的未來藍圖裡連一個小角落都不會占據的栖靈山,統統被他封存在了腦海中,蒙上一層遺忘的白麻布。
他回到了年少時的終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