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何有?有條有梅。
君子至止,錦衣狐裘。
終南府地處大陸南端,依江而立,一面臨海,附近無高山,仙府沿縱橫的江流自然分出區域,整個終南像一座建立在海邊的水上小城。
宗門中最常使用的出行工具便是船隻,弟子們經常争着搶着出門采辦,去往附近城中的水上集市看熱鬧、買瓜果零食,若是有簡單一些的曆練任務,就需要大弟子以法力催動乘具,去往更遠的内陸,偶爾有海上來的船,船上的人口音與膚色都與他們不同,對于還未到出師境界的弟子們來說是難得的新鮮事。
弟子學舍和聞經堂都建在岸邊,一些特殊課業的書閣道場設立在海中仙島上,修為高的師兄師姐已經可以禦劍,家學淵源的弟子自帶法寶,若是家境沒有修真淵源的外門弟子,就隻能靠島間的吊橋行走于仙府間。
仙島吊橋由鎖鍊和木闆鑄成,終南仙海浪高百尺,礁石奇崛,驚濤拍岸,古老的吊橋搖搖欲墜,如過傳說中的蜀山之道,需及其小心地保持脆弱的平衡,稍有不慎就會滾入海中。趙蘭辭十一歲拜入終南,到如今築基在望,這樣的路,他已走了五年。
“喂!趙師弟,”身後不遠處傳來同袍的聲音,将他從短暫的怔忪中拉了回去,一個年紀稍長的男孩從小路盡頭向他跑來,也穿着藍色弟子服,幾個人推推搡搡的,把他推到趙蘭辭面前,“那個……你……蘭、蘭辭,我,我想……”
推搡他的那幾名男女弟子滿臉看好戲的表情,幾個閑散的少年少女站在周圍,眼神不住地在兩個主角的臉上遊移,在猜測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故事。
趙蘭辭的大腦自動為他填充了這部分的記憶,他看着來人的臉,回憶起了他的姓氏:“王……師兄,有事嗎?”
“咳,那個……我是想問,下個月的門派大比,咱們都是低階組,你有組隊的劍修了嗎?”說話的王師兄臉色肉眼可見地漲紅,話語也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門派大比?”趙蘭辭在腦海中自動回憶起來,“我還沒定……”
“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王師兄用手指了指身後的幾個弟子,有男有女,“我們都是劍修,差一個人,聽說你的治愈術和禁制都很不錯。”
“我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參加,我考慮兩天,再告訴師兄,行嗎?”趙蘭辭笑着說,他一直很擅長和顔悅色。他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地,他正要去府中海上神龜島,自然也得走長長一截島間吊橋。
他踏上陳腐的木闆,青苔在靴子底下滑溜溜的,身體肌肉記憶,自動調節至最緊張的平衡狀态中,他以為這樣就算終結了對話。沒想到那個王師兄掏出一個碗,向空中一扔,那碗瞬間變大,浮在空中,能裝下一個人,王師兄跳進去,在吊橋之外跟着趙蘭辭,锲而不舍地問他:“那你是不是已經找到搭檔了?”
“沒有就是沒有,若真找到了,大比之日不是一見便知?我何必唬你。”趙蘭辭邊走邊說,有些哭笑不得。
“論綜合考評分,咱們一起拜入山門的同期生裡,數你最高,再往下不就是孫若達,我,錢雨桐,我們幾個?”王師兄拇指往身後一比,報出幾個人名,後面那幾個弟子正看着他們,綜合考評榜的前幾名都在這裡了,“咱們組隊是強強聯手,還是說你找那些大弟子們了,段無秋?韓思言?”
“你想到哪去了?段無秋是大師兄,第一大弟子,他不是都金丹了嗎?哪裡需要參加我們低階組的大比?我都沒和人家說過話。”趙蘭辭有點不耐煩了,每年的門派大比之前總有人到處打聽人際關系,猜測别的弟子是不是有師尊師兄幫忙,也不知道“清修”二字到底怎麼寫的。
“是,他們是天才,自然和咱們不一樣,我就那麼一說。诶,趙師弟,别走啊。别不參加,門派大比每年都有獎的!”王師兄還沒放棄,正欲再說,趙蘭辭哭笑不得地加快腳步,一拱手:“真不是和師兄你耍心眼,我要是參加一定來找你,一定一定!”
“趙蘭辭,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根本沒法器也沒靈石補給拿來參比?”王姓弟子突然詢問。
趙蘭辭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很快又重新回到眉間:“哪有的事,師兄多想了,隻是最近師尊需要幫忙罷了……”
“我那還有不少用剩的符咒、卷軸什麼的,咱倆路子又不一樣,我回頭可以拿來給你。”王姓弟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從他未簪任何珠寶的如瀑黑發打量到舊靴子,還有趙蘭辭隐隐不安的眼神。
“隻要……你給我親一口。”師兄看着他在海風中飛舞的藍色發帶徒勞地喃喃,也不知道這個醫修頭籌的小師弟拂袖而去時到底聽見了沒。
趙蘭辭怎麼可能沒聽見,他隻能避免沖突。
趙蘭辭抱膝坐在終南神龜島的沙地上,臉埋在膝蓋裡,長發隻在發尾綁了一根絲帶,在海風中獵獵紛飛,憨态可掬的幼年玄武神獸正在咀嚼他帶來的蝦肉,偶爾也啃一啃他的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