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府也分劍修、器修、幻修各門，趙蘭辭和竹霜真人修習醫術，竹霜真人給他開了比普通養獸人高的工酬，還聲稱沒有特殊照顧，隻有得他心意的弟子幫他看海龜才放心。

趙蘭辭很是感激真人，他幫真人喂靈獸，再加上整理藏書閣、養護靈劍、偶爾參與周邊城鎮的巡邏，能拿到的報酬，能勉強貼補他在求道路上的日常開銷。

他怎會不知門派大比優勝者有獎勵，接下來的一整年都會有靈石仙草補貼，還會得衆人青眼，可他真的拿不出底氣去參加。

卷軸符咒用一個少一個，接下來要學習禦劍飛行，煉器房才不會免費送人東西，劍也得靠自己的努力去攢。他的父母都是普通凡人，即使把這些困難和他們說了，他們也隻能幹着急，就算凡人的貨币能買到，又讓他們如何找路子呢？

“每當這種時候，要是有一場奇遇就好了……”趙蘭辭托腮望着海上無盡的雪白浪花，重複地拍擊礁石，每一天，每一年，終南的海都是如此，永遠也不會特殊對待什麼人，不見前路的仙途也正如這無盡的浪湧，而他隻是一塊小小的頑石，被一浪一浪擊打着、磋磨着，連身體也是他人觊觎的物件，他隻能靠自己把前程掙出來。

“你很想去嗎？”一個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

“啊！誰？”趙蘭辭吓得仰翻在地，那根松散的絲帶也在沙地上蹭開。在門派裡，還是在孤島上，有什麼人能裝神弄鬼？

身邊的人一襲白衣，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遠方無盡的海面，這麼近的距離，趙蘭辭竟然一點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那年輕男子低頭，看着坐在地上的趙蘭辭，高高發冠後綴着一匹白紗直到腰際，眼妝殷紅濃麗，神情卻淡漠超然，像壁畫上戴紗冠的坤道。

趙蘭辭很快恢複了習慣性的禮貌，站起來拍拍衣服笑着問：“見您面生，可是終南府的客人？您找哪位真人，可需要弟子領路通傳？”

“我不找人，我隻是問你，你是不是很想去那個所謂的，門派大比？”男子随他的動作擡眼，上挑的眼角有些妩媚。趙蘭辭忽然覺得這人很面善，可是這麼好看的仙人，他若是見過，一定有記憶的。他想不起來。

“閣下究竟是……如何得知？”趙蘭辭有些警惕，沒有顯赫家世的他固然夢想奇遇，可是奇遇和騙局還是有區别的，防人之心不可無。

那出塵白衣人說道：“你若是想去，我可以做你的供養人。”

趙蘭辭以為自己聽錯了，睜大眼睛：“什麼？”

白衣人歪歪頭，好像反而對他這種态度很意外。

“絕不！你休想侮辱人！我憑自己一樣能去對決，不僅如此我還會赢！”少年時期的趙蘭辭咬了片刻下唇，在海邊的沙地上絕望地喊着，隻有海浪回應他突然爆發而嘶啞扭曲的聲音，毫無底氣像是飄浮在空中的蒲公英。發帶徹底從長發上滑去，頃刻便消失在翻滾的海浪中。

“客人如果是抱着調笑的心思還是請回吧，我知道外界盛傳什麼供奉一個修仙弟子便可日後得起蔭蔽，甚至還能……一親芳澤之類的話，道門不乏出身寒微之人，但上有師尊照拂，下有同門扶持，用不着世間人來操心！”

“侮辱？”白衣人反問，神色淡淡，仿佛隻是在勸誘不懂事的孩子，“我隻是讓你去參加那場比賽，日後課業進步，得求仙名，我有什麼可要你回報的？”

他微微轉身，看向趙蘭辭：“你又有什麼能拿來回報我？供養你，隻是我要做的事罷了。與你何幹？你是綜合考評分第一，我隻要你赢。”

趙蘭辭看着白衣人的眼睛，眼尾紅暈下，是一雙古井無波的平靜雙眼，這樣的人看起來，實在不像剛才那樣的登徒子。他猶豫片刻，說道：“即使我……日後真有希望成仙，我也不會因曾經的供奉，而特殊對待你或你的家族。”

“和那沒關系。我的條件隻有一條——你潛心向道，一心為學。”白衣人微微側頭，冠上白紗隐隐遮住側臉，掩去他眸中神情，隻露出纖長睫毛。白衣人手指一挽，手心便奇迹般地出現一根綢帶，晶瑩剔透，似珠似玉，閃着如月色一般瑩潤的光。

他把發帶遞給在吹得人眼睛痛的海風中拂去臉上頭發的趙蘭辭，淡淡道：“綁好。”

于是，在鹹腥海風中，玄武幼獸栖居的沙地上，連綿不絕的潮聲也為之寂靜，藍衣少年接過綢帶，拱手行禮：“終南府木系醫修趙蘭辭，多謝閣下伯樂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