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終南府門派大比,還有半月。
還有七日……
還有三日……
趙蘭辭已經數不清這到底是第幾次從供養人那裡收到包裹,各色靈石、卷軸、符咒、法器,連環佩、繡羅、文房四寶、璎珞都有好幾大盒,甚至還有一個純金的發冠,正是少年可以戴的款式,把趙蘭辭吓了一跳,鎖進櫃子裡不敢讓同寝的師兄弟看見。
他的供養人到底是什麼來頭?趙蘭辭也和同門打聽過有沒有人見過一個頭戴紗冠的高大美人,結果當然是沒人見過,問得多了反而容易遭人懷疑。本來他就因為家境平凡卻成績優異,被許多雙眼睛或豔羨或嫉恨地盯着,臨近大比,多方打聽容易再生事端,他收到衆多天才地寶的事情在弟子的小道消息中早就不是什麼秘密,甚至已有流言說他找了那種“供養人”,趙蘭辭隻好放下疑問,一心準備比賽。
考試前的時間好像總是過得特别快,趙蘭辭有時候會想不起來自己到底都學了什麼,可是腦子裡的課業和修為的上漲又是實實在在的,這個時候的他自然想不到自己是在幻境中,他隻會勸服自己,或許隻是太累了。
他從聞經堂出來,台階下遠遠站着一個人,雪衣白紗,不是他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供養人又是誰?這麼多天來隻寄送物品不見人,為何今日露面?
“閣下,”趙蘭辭快步走過去,“今日怎的有空?”
“比試之日快到了,來看看你。”白衣人說,他們就像一個普通的孩子和父親那樣。
“這裡說話不方便,不知可否借一步……”趙蘭辭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了四面八方落在身上的視線,其中自然有不那麼善意的。
“好。”
他們來到終南府外,一處與宗門接壤的集市,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仙吃仙,仙府與凡間因貨币不同,多以物易物,修仙弟子小孩心性,時常好奇凡人間的新鮮玩意,凡人也對仙家寶物極度渴求,應運而生的集市仍在終南府的範圍内,置換财物數額不大,不需出門令牌,也能讓弟子們在此消遣。
二人找了一家小酒樓,權當給半大少年改善夥食,小二送上來兩套餐具、一壺滾水,還有一隻大空鐵盆,白衣人看了一眼,趙蘭辭熟練地接過來,給白衣人倒茶,一面用那個銅壺裡倒出來的水燙碗筷,把用過的水倒進空盆裡,一邊說着自己的近況。
“……東西我都收到且記錄下來了,這是禮單,如閣下需要可核實,璎珞珍寶我都沒動,隻用了課業相關的一些法器,待到來日我有償還能力……”趙蘭辭拿出一張整理好的禮物清單放在桌上,白衣人卻毫不在意,并沒有接過去,連看都沒多看一眼。
“不必在意那些身外之物,我說過,你的報答就是赢那場大比,你找到同去的劍修了嗎?”白衣人淡淡問道。
“尚未……不過我打算自己去,這次的比試方式是在淺層海墟内收集珊瑚玉,按數量多寡排名,不需要強大的武力也能做到。提前找人組隊反而擔心後期分配不均,不如自己一人行動來得自在。”
正說着,小酒樓裡進來一群人,自然也一看就是出來打牙祭的終南弟子,他們比起趙蘭辭來明顯更加成熟,衣袍更華麗,眉宇間的神色也更加倨傲超然。這群人中間衆星捧月般地簇擁着一個青年,那人俊目修眉,顧盼神飛,雙耳佩翡翠玉珠耳飾,兩條碧色絡子随着柔順黑發垂在肩頭,趙蘭辭這位端莊秀美的供養人已是絕色男子,相比之下段無秋又自成一段風流氣度,絲毫不輸。
“那是大師兄。”趙蘭辭輕聲說,語言裡不由得帶上一絲欽敬,“終南第一大弟子,段無秋。”
白衣人皺眉,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又再度看回趙蘭辭臉上:“你很熟悉他?”
“什麼?當然不。”趙蘭辭急忙擺手,“我們的年紀至少差着幾十歲呢,高階弟子和我們連課業都不在一起的。”
“那麼你對他是否印象深刻?”白衣人锲而不舍繼續追問。
“這……這倒的确,大師兄是不世出的天才,十年結丹,二十年結嬰,恐怕在我入内門之前,他就會飛升了。偏偏他還為人古道熱腸,聰慧靈秀卻不拒人千裡,在府中風評很好。”
白衣人沉吟,像是在思索什麼,他們對着段無秋讨論了過久,那群人大多已随着段無秋落座在竹簾後的雅座,主位上的段無秋注意到他們這邊瞥過來的視線,忽然從席間起身,像他們這邊走來,極為自然地坐在了趙蘭辭身邊。
“看你的樣子,是築基期的小師弟?”段無秋拿着他剛剛洗好的杯子把玩,在趙蘭辭臉上端詳了一番。
“是,師兄好。”趙蘭辭老實回答,見師兄比見師尊還拘謹。
“這麼拘束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既然是同門,就是一家人,”段無秋笑得眼睛彎彎,“叫無秋哥哥便好。”
趙蘭辭沉默陪笑,他可叫不出口,求助似的望着白衣人。白衣人淡淡擡眸:“來這裡做什麼?旁邊還有許多空位。”
“自家同門偶遇自然該結識一番。相反,這句話我倒是想問您呢,來這裡做什麼?”段無秋話中有話,神色陰沉了一瞬,頃刻間又換上了笑容,“閣下看起來不似終南人士?”
“雲遊至此。”
“若想打聽附近風土人情盡可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