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雪晴沒有看他,目視前方,口中問道:“你……和制造幻境的段氏有何淵源?”
趙蘭辭心想,這個問題不是問過了麼,便誠實地搖搖頭:“僅僅是師出同門而已,我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出現在此,與我為敵。”
“當真?”
“千真萬确,大師兄天資那麼聰穎,必然早就羽化登仙了才對。”趙蘭辭假裝低頭理袖子,“我實在不敢相信,那樣的人……”
趙蘭辭揉撚着衣料上的一塊綢帶,低頭說:“段無秋騙了我,可是幻境中的段無秋和真實的段無秋沒什麼兩樣,無論誰都說他好,内門弟子願意和他結交遊曆,外門弟子以得到他的指點為榮。他出身修仙世家,父母親人都是修士,家境殷實,自己又有天賦,我以為他這樣的人……怎麼也該是個一方神仙,能掌握天地運轉的那種。”
應雪晴從鼻腔裡發出輕輕的氣音,有一絲不屑的意味,冷冷道:“在終南府的日子,就讓你這麼崇拜他?”
“崇拜也……算不上!”趙蘭辭放棄和那根衣帶作對,語氣加重了幾分。
“後來呢?”應雪晴回頭凝望他的眼睛。
“什麼後來?”
“幻境的後來,”應雪晴說,“那個幻境,能令你沉淪,想必契合了你記憶中執念深重之事。那場大比後來怎麼樣了?”
趙蘭辭回答得很幹脆,他好像并不忌諱自己努力的過去:“我去了。”
應雪晴轉頭的動作有點僵硬,嘴角抿得更緊。
“想什麼呢,”趙蘭辭有點哭笑不得,“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沒有用身體交換任何東西。”
“就是……”他身子微微搖晃,“我告訴王師兄我答應,讓他晚上出來到竹林後頭等我。”
應雪晴的目光又回轉到他身上,微微眯眼,目光裡不知是什麼情緒,是擔憂或心痛呢,還是會有鄙夷呢?
“……然後我把他套上麻袋揍了一頓,把他的浮空瓷碗搶走了,我自己去了淺層海墟的大比。”趙蘭辭摸摸鼻子,露出一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應雪晴覺得這會他比較像海邊那個十六歲的他。
“我特意用拳頭揍的啊,沒有用法術,不算違反門規。”趙蘭辭擺了擺手,還特地補充,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他在竹霜真人的竹林被打了,不敢聲張,怕把真人吵醒,就吃了啞巴虧。”趙蘭辭笑着望向他,“那場大比,我拔得頭籌,得以進的内門,正式拜入師尊門下。”
這才有和你相遇的栖靈君趙蘭辭。
他知道這樣不光彩,可是能走到應雪晴能看到的地方,做個小山神,他已經花光了全部運氣。
若那個如玉色珍珠般的供養人是真的該多好啊,他不需要做最懂事最聰慧的弟子,也不需要想方設法周旋自保,他也能張揚肆意,做天下最幸福的小修士。
不過這些想法可不能讓應雪晴本神知道,趙蘭辭偷瞄他一眼,在幻境中做了什麼他還記得一清二楚,他還差點把應雪晴當成了……那種供養人。讓同僚看見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實在是太難堪了,他隻希望應雪晴趕緊把這件事忘記。
趙蘭辭便開口扯開話題:“眼下……我們怕是要往人界都城走一趟。得通報一聲除魔天神,最好也能再多聯絡些仙門弟子。段無秋如果是華京人士,該歸華京管轄,他在那的可能性也更大。”華京無疑比栖靈臨水消息靈通,能人志士也更多。
一提到段無秋,應雪晴的表情又沉了幾分,眉梢像春日初生花苞的枝條被壓沉了下來。
趙蘭辭繼續說:“我記得我要聯絡的除魔天神是……”上次與他對接的是哪一個來着?
“要是能有個巨大的水鏡,所有仙門和神界各出一個代表,每個人占鏡中一小塊,找一個共同的時間,消息互通,共同議事,那樣就好了……”趙蘭辭想着,嘴上忍不住說了出來,就不用飛來飛去了。
“哪裡要得了這繁多俗務。”應雪晴淡淡說道,将手指一擡,便喚來一隻鳥。
隻見他湊近那隻月下的雀兒輕輕動了動嘴唇,鳥雀撲扇着翅膀,向月亮飛去。
“好了。”
趙蘭辭睜大雙眼:“好什麼了?”
“去華京便知。不是要啟程嗎?”應雪晴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天邊不着痕迹地劃過一顆星星。
“不會是提前通知了華京的山神或者土地吧……”趙蘭辭心想,突然想起應雪晴來之前,自己也是這麼被提前知會的。
上神架子就是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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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華京雖然也可以用傳送卷軸,但總不好意思一直用路之的東西,應雪晴在幻境中給趙蘭辭的那些東西居然都是真的,包括乘坐的羽毛和小金冠,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搞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