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熾也不再和他玩鬧,沉下嗓音說道:“我聽聞段公子要去尋寶,隻是不知道尋的何物。”
“哦?”
“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羅熾說,“何苦瞞你?我做事他要結果,他做事可不和我通報。”
趙蘭辭點點頭,換了一種問法:“你可知他在臨水襲擊了風清門及林路之一行弟子?”
“什麼?!風清門,林路之?不可能!”羅熾突然一反常态地大叫起來,“絕對不可能!”
“你怎反應如此大?”
“那是因為……反正絕對不會的!”羅熾急得扶住了腦袋,“你……你不如現在就上街去問問看,問問你就知道了!”
趙蘭辭隻得把此地幾人先交給應雪晴,他自己從側門的縫隙退到門外,金泉坊經此一劫,遠處的街道上仍舊車馬如龍,沿街都是京城貴人們家中親眷觀禮的車輿,有些打頭的車提早就到了風清觀,後面的還沒從家裡離開,下人們也跟着站了一路。
此刻,趙蘭辭看向那些遠處的車輿,竟沒有一輛車在前行,街上維持着一種奇怪的肅穆,所有人都沉默,連馬嘶也沒有一聲,像一叢叢陽光下的石雕像,一同仰望着,頭頂金光的方向。
趙蘭辭看向天空,就在風清觀的黑瓦朱塔與金泉坊曾升騰而起的烏雲飓風之間,空中停留着一座六十四把劍搭成的小轎,轎子旁邊,侍立着另一個身着風清門弟子服制的青衣人,少年身形,單腳立在劍尖之上,輕盈靈巧。
從那轎中,伸出一隻保養得宜的手,沖下方揮了揮,露出一角紅色衣袖。
仙人無拘,人間卻自有法度約束,華京城中,不得禦劍,不得升空,不得顯形。
如果有人能打破規則,那麼隻有凡間的統治者能夠做到。
“聖人率四子林晟領受神恩。”
人群之中,自有傳令禮官将他們的話像水波中的漣漪一圈一圈傳遞出去,車辇中人無不下車行禮叩拜,那頂小轎隻在空中停了一會,隻是轉達了消息便往金吾門的方向回去了,那青衣少年在空中愣了一會神,左顧右盼,似乎是在找什麼,地上的人頭都不敢擡,那青衣少年緊随其後,趙蘭辭咬緊下唇,躲在屋檐的暗影中,他看得真真切切。
林路之,原來你是人間帝王送去道觀的皇四子,我是不是該喊你皇子林晟殿下呢?
趙蘭辭身後有腳步聲,羅熾輕輕跟了出來,在他耳邊說:“林,正是如今皇家俗姓,我們為仙為妖的自是不關心。這些富貴閑人裡修道的不少,可我今日才知道還有個小皇子也肯送來。”
“段無秋在幹涉帝王更替?”趙蘭辭很快反應過來,握拳砸在牆上,隻覺得頭暈腦脹,這一切難道都是一場局?隻把他騙來隻身入場,他想說些什麼,話到了嘴邊,甚至有些想笑。
“他一開始想殺的就是林路之。”一行人回到院中,應雪晴已經重新清了園子,一進院宛如一個道場,段無秋被凍在巨大的冰淩中,冷冷地望着他們,趙蘭辭站在應雪晴身邊将衆人的線索拼湊講述出來,“或者說是控制,因為死人總比活人容易操縱,他要的隻是一個聽話的傀儡皇子。可是一切的變數就在于山神廟中的我們救了他,于是他決定将錯就錯,讓這個皇子響召神恩,我們出現在這戲台上,就如一枚棋子,一個懸絲傀儡,由風清門和段家共同完成了這場耍給世人看的好戲。”
“人間朝代更替,天道難測,短則凡人改命換運,長則百年千年凡間盛衰,即使神明也不敢妄言,可我……我這個栖靈君,做到頭了。”
一直沒說話的應雪晴突然開口:“我要将此人帶回神界。”
趙蘭辭擡起頭詫異地看着他:“你不繼續在凡間曆劫了?”
“什麼時候重新開始都是一樣的。”應雪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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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清觀内。
伴随樂鼓聲聲,這場盛事才算真正開始,民間凡人醒來便能看見神仙顯靈,昭示盛世清平。
風清觀中,剛剛出盡風頭的四皇子林路之從空中跳下,落回到觀内師父的房門前,一身青衣混入弟子之中,忽然捂住胸口,劇烈地喘息着。
一隻蒼老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背後的聲音說道:“路之,你表現得很好。”
“師……師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我以為這隻是一場普通的法事!”
“别多想,師父會為你掃平前路,”子陽道人還是一副慈祥的樣子,“神明現世,不管是仙人還是聖人,都認可了你。”
子陽道人頓了頓,用幾不可聞的輕聲說道:“太子殿下,或者該叫您……陛下?”
林路之像是受驚一般跳起來,師父溫暖的手也變得陌生而冰冷,他的心髒像要跳出胸口一樣,在喉嚨裡掙紮,他反握著師父的手,伴随着劇烈的情緒,低聲吼道:“趙仙師呢,他去哪了!和我一起來的趙蘭辭!”
子陽道人将另一隻手覆在他的手上,安撫地拍了拍:“栖靈道君自有神仙去處,不必我等凡人挂齒。”
“栖靈道君……栖靈君?!”林路之喃喃地念叨着,半倚靠在圍欄上,“原來,竟是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