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坐到他旁邊的石階上,用拇指戳着臉頰,磨磨蹭蹭的,也不起身,趙蘭辭低頭看玉簡,小雪在一邊使眼色,立秋靠在柱子後面,趙蘭辭餘光便能瞥見幾個人袖子跳舞似的揮來揮去。
他擡起頭,幾個仙子搬東西的搬東西,吃瓜的吃瓜,小春沖他傻笑。
趙蘭辭忍不下去了:“有什麼就直說吧。”
“我想……”小春嗫嚅着,似乎還在措辭,大暑立刻站起來,立秋在柱子後面躲了還不如沒躲,隻剩驚蟄還蹲在地上,兩耳不聞窗外事地玩泥。
“你想再次向玉塵子自請常駐凡間。”趙蘭辭晃了晃手裡的細毛筆說道,“我猜得對嗎?”
“你都看出來啦。”小春洩氣地放松了肩膀。
“暗示那麼明顯,都寫在臉上了。”趙蘭辭看向手裡的玉簡。
“此事并非我一人心願,而是整個青靈庭商議後的請求。我等已見過執墨使為仙之道,還請執墨使為青靈庭執一言。”小春說着,竟要站起來行禮。
“你這樣我可不敢去講了!”趙蘭辭趕緊把她按住,把瓜盤重新拿了過來,和她并排坐着,“立春神官比我年長,天上的許多事比我清楚,若是想讓二十四司農神常駐凡間,眼下千禾圖統一圖例,又恰逢立春後将開言事大會,的确是個好時機。”
他補充道:“你們一定有無法道來的苦衷,是不是?”
小春說道:“農神若想下凡勞作,隻上天言事,對凡間自然是好,這青靈庭,也會荒蕪下去。執墨使冰雪聰明,一定能明白我等難處。”
“是,這頭一件事,我看就是丹材再不能留在你們這溫養了?”趙蘭辭指指頭頂的人參果,這還隻是看得見的,看見小春為難的神色,怕是滿天神仙,沒少以各式各樣的需求為難她,或“借”用青靈庭的丹材藥草。
小春誠懇地說:“最關鍵的還是執墨使你。不瞞你說,天宮如今神名繁多,錯綜複雜,青靈庭若想變化,須得有個契機,造出活水才行。我已聽聞了玉塵子新來一位執墨使免除十二司辰定省一事,後來又見到你主動忙前忙後,這才重新……燃起希望。”
“我會去和玉塵子提出動議,不過,也不全是為了幫你。”趙蘭辭笑着說,“我自己也來自凡間,自然希望草木興旺。”
他話才剛說完,就聽到不同的花叢角落裡傳來松一口氣的聲音。
“這個我能帶走嗎?”趙蘭辭問。
“當然,趙執墨若是需要拿走便好。”小春笑道,“還有那個人參果,也拿幾個,不妨事,回天外路上啃。”
“這個就免了……”
趙蘭辭很珍惜地把那卷薄薄的舊玉簡收進袖中,忽地想起小春剛才說的,便問:“你們竟連司辰鐘鼓改換太陽時這樣的小事都聽說了?”
“你都不知道,現在滿天都在傳你的事呢,隻是都不敢靠近你。”小春煞有介事地說,“去看過那場裁斷的同僚他們,都說太玄和玉塵兩大帝君為你大打出手。”
“……”
“執墨使,這是怎麼了,可是那瓜口味不好?”
“沒有,我擦一下嘴角的血……”
-
當日入夜,趙蘭辭站在乾坤照影前,手中捧着一個卷軸。法器輕如鴻毛,在他手中卻仿佛重若千鈞。
他深呼吸一口,将新繪制好的千禾圖索引懸浮于乾坤照影上。兩種法器同根同源,又是處于天外這樣靈力充沛、日耀星輝的地方,趙蘭辭閉上眼睛,運功施法。
神力鼓動的風吹起他的衣袖和長發,趙蘭辭持續運功施法,将神力注入千禾圖索引,他能感知到,那些字樣與花紋,和乾坤照影産生了共鳴,二十多人整理了幾日的數字如河流入海一般流入照中。
等趙蘭辭感應到翻湧的神力終于平息,睜開眼時,乾坤照影一側的索引已經顯示出了他們分類好的所有作物排列,他的手指在金色的神印水墨上滑動,果然一切清晰可見,連數量與長勢都浮現了出來。若是以後再添了新的作物,直接按照門類分好即可,也省了許多事。
這樣一來,全新的乾坤照影就完成了。趙蘭辭拿起那副在小春神官圖紙基礎上畫了幾日的索引,挂在了星鷗的尾巴上,送回下方的天宮青靈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