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機屏幕映出瑞凡的影子,和身後牆上威尼斯電影節的獲獎照片重疊在一起。照片裡他舉着獎杯,夏爾的唇印留在杯座邊緣,像一個小小的傷口。
"明天加練到幾點?"他換了個話題。
"不知道。"有紙張翻動的聲音,"我正在學習李斯特的作曲,他真的很棒。"
挂斷電話後,瑞凡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演員的自我修養》。扉頁上有夏爾去年寫的字迹:"你不需要這個——你隻需要更生氣一點。"
窗外的雨停了。遠處傳來隐約的警笛聲,像某個走調的音符,懸在1991年的洛杉矶夜空。
傑瑞德·萊托承認:他接觸夏爾的目地不良,或許是因為這個同齡女孩驚人的美貌,又或許是懷着和鳳凰河較勁的意思。畢竟天之驕女誰能不愛?
但當萊托真正接近夏爾時,他隻覺得陷入溫和的沼澤地。即使接近毀滅,也讓人甘之如饴。
傑瑞德·萊托第一次真正看清夏爾那本厚厚手稿的内容,是在一場暴雨困住巡演車隊的内布拉斯加休息站。夏爾蜷在沙發座上,膝蓋上攤開的厚重筆記本幾乎覆蓋她整個大腿。窗外的閃電照亮紙頁,萊托瞥見了密密麻麻的樂譜分析——不是她自己的創作,而是對樂壇大師的解剖筆記。
齊柏林飛艇《Stairway to Heaven》的吉他譜被紅筆圈出七個轉折點,旁邊批注:「Page的揉弦像老式火車刹車,粗糙但精準」。
大衛·鮑伊《Space Oddity》的和聲走向被拆解成公式,邊緣寫着:「升調處理制造漂浮感,天才的設計」。
甚至還有莫紮特《安魂曲》的片段,底下畫了箭頭指向一行小字:「葬禮般的莊嚴感,加入妮娜·西蒙式的即興變奏更完美」。
萊托怔在原地。他本以為夏爾的才華全憑天賦,卻沒想到她像一個外科醫生般系統性地研究過每一位傳奇。
萊托是玩音樂的好手,他說夏爾是他見過最棒的女歌手也不是單純的調情。十五歲能寫出《Bad Women》這種成熟而富有爵士特色的搖滾連續劇已是天賦異禀,至少萊托認為自己做不到。然而夏爾像貪心的葛朗台,她對創作隻有一條标準——隻有更好,沒有最好。
淩晨的旅館走廊,丹佛
萊托“偶然”經過夏爾的房間,門縫下透出的燈光顯示她還沒睡。他假裝掉了一枚撥片,彎腰時聽見裡面傳來黑膠唱片轉動的聲音——是詹尼斯·喬普林的《Piece of My Heart》,但每隔二十秒就會暫停一次,接着是鋼筆在紙上疾書的沙沙聲。
第二天排練時,夏爾突然修改了《Noma》的尾奏。原本激烈的藍調吉他變成了更粗粝、更痛苦的失真處理,每一個音符都像被撕扯過。
“昨天那個推弦,”萊托忍不住問,“是學喬普林的?”
夏爾頭也不擡地調試效果器:“不全是。我融合了柯特·科本在《Bleach》裡的髒音,還有碧莉·哈樂黛唱《Strange Fruit》時的換氣方式。”她終于瞥了他一眼,“你以為我靠什麼寫歌?魔法?”
1992年1月1日
暴風雪延誤了行程,整個團隊被困在體育館。夏爾縮在道具箱上,膝蓋上攤着那本手稿的最新一頁——披頭士《A Day in the Life》的管弦樂譜分析,邊緣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你在反向工程整個搖滾史嗎?”萊托遞給她一杯熱可可。
夏爾接過杯子,指了指手稿上的一段:“查克·貝裡的《Johnny B. Goode》開場riff,我花了三天才弄明白為什麼簡單幾個音能這麼有沖擊力。”她翻到前一頁,露出對吉米·亨德裡克斯《Purple Haze》的效果器設置圖解,“現在我知道怎麼做得更好。”
萊托突然意識到,夏爾對音樂的理解不是靈感乍現,而是建立在無數個深夜對大師作品的拆解與重組上。她的筆記本不是創作集,而是一座私人的音樂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