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雖然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他面上卻不顯分毫，隻勾起唇角強撐着笑道：“算神機。”

“哦？”盛玲珑眉梢輕挑，“那柳少俠不妨為自己算上一算，是否還能看到白天的太陽。”

四方堂堂主李千行武功一般，但極為擅長窺天意，算神機。他惜命，更怕沾染因果，從不輕易給他人蔔算，最多每日出門前給自己算上一卦看當天運勢如何。

這柳劍純能将“算神機”也給學來，倒還真有幾分本事。

柳劍純癱坐在地，抹去嘴角的血，抖着手将腰間最後一顆藥丸吞下，劇烈地喘息着道：“我命不絕寒山郡。”

盛玲珑忍不住笑了下，頗為真摯地問道：“你算得準嗎？”

柳劍純也跟着笑了下，他喘着氣道：“還可以，十算九中。”

盛玲珑：“是嗎，可我不信這個邪。”

柳劍純正要張嘴，忽地眼神一凜，耳尖微動，隻聽一道極為細微的腳步聲，夾雜着不是很平穩的呼吸聲由遠自近傳來，疾步間有珠子與武器碰撞聲混在其中，清脆中甚至有些悅耳。

他迅速吞咽了一下唾液，如果沒猜錯的話，這道聲音應該來自聞人浪。

柳劍純眼皮難以抑制地在瘋狂跳動，直教人心煩意亂。他“啪”地捂住一隻眼睛，眼皮微翻，卻又蓦然一僵，他注意到了高處負手立于寒山閣檐角之上的素白身影，那靜靜地被月華光輝籠罩着的……正是徐清至。

他就這麼平靜地望着此處，看不清神色，恍若一個旁觀者。

但他那個位置……

柳劍純臉上閃過幾分冷沉，是一旦盛玲珑落于下風，他能瞬間出手取自己性命的絕佳角度。

思緒霎時百轉千回，電光火石間，隻見盛玲珑驟然動作，身形似電，無虞劍光如雪，一道劍氣破空而出，如月牙般直直朝他呼嘯而來。

柳劍純驚駭不已，倉皇施展“幻影術”，七道灰影瞬時遍布在街道之上，他回首望去，隻見嗡鳴聲中，那道月牙形狀的劍光硬生生地将他方才倚靠着的那堵廢牆一劈為二，炸裂聲中青磚石塊飛濺，其中一塊磚石好巧不巧地砸向其中一道分身，那道灰色幻影當即便消散。

柳劍純咬牙暗罵一聲，在其餘幻影分身的掩護之下，急急調轉方向，向來時路奔去。

遺留在長街之上四處逃竄的幻影分身，被盛玲珑以及姗姗來遲的聞人浪拔劍斬了兩個。

徐清至眉頭輕蹙，淡雅如霧的眸子一直緊緊盯着那餘留的四道灰影，一刻未松懈，飛快地從中辨認出了哪個是柳劍純的真身。

他拂袖從寒山閣檐角翩然掠下，月白的衣衫飄蕩起，層層疊疊，似一朵睡蓮綻放在夜色之中。

落地時徐清至以一種令人眼花缭亂的詭谲步法消失在原地，隻見一道白影鬼魅般掠過，快得似一陣風般，讓人誤以為是看花了眼。

灰影倉皇穿梭在街巷之中，徐清至廣袖一振，甩手擲出數枚暗器，黑沉的暗器破空而出，掠過灰影的發梢，擦過對方的臉頰耳廓和頸側，最終深深刺入身後的磚牆之上。

柳劍純有些遲鈍地瞪大雙眼，直到腥甜的血滾落到嘴唇上時，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可為時已晚。

徐清至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身前，素白袖袍揚起間利落地揮出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左胸處。

“咳……”

柳劍純事先服了藥丸，現下強行咽回喉間湧出的腥甜，面色猙獰地催動内力，欲要繼續逃。

忽見一黑衣勁裝男子憑空從一側房檐上跳下，漆黑的劍身格外沉重，出鞘時帶起沉悶的壓迫感，讓人呼吸困難。

柳劍純因内傷不敢再用烈焰掌，扇風呼嘯不止，倉促間勉強擋住幾招猛烈的劍勢，卻忽被一道銀白的劍光劃破左臂，頓時鮮血如注，灰色的衣袖已被先前刺進的那道劍傷染的發了黑，現下又被浸透，散發着濃郁腥臭的味道。

“你們……”他疼得面頰劇烈抽搐，眸中閃過一絲狠厲，猛地從懷中掏出一物扔向地面，随着一聲悶響，濃密的黑煙瞬時彌漫整條街巷，遮擋了人的視野。

他不顧短時間内多次使用幻影術會反噬的後果，再度分出三重幻影分身來。月光下黑煙消弭，柳劍純已然消失在原地。

盛玲珑和聞人浪拂袖揮散煙霧，二人背對而站，隻見縱橫交錯的巷子裡出現了三道灰色身影，皆是柳劍純無疑。

徐清至腳尖輕點，躍至高牆之上後輕飄飄地落下，如白鶴傾落般截住其中一個灰影的去路，三人心照不宣，分頭追擊另外兩道灰影。

徐清至面無表情，揮袖擲出兩枚暗器，暗器穿透了“柳劍純”的身影——是幻影術所産生的分身。

聞人浪借力踩踏着牆壁，垂直奔出，運力越過眼前的“柳劍純”，他搞不清楚狀況，不知柳劍純怎麼得罪了盛玲珑，便沒有下死手，僅僅是藏風劍出鞘，橫在了“柳劍純”的脖頸上，誰料鋒利的劍刃剛觸碰到對方的肌膚，對方便瞬間煙消雲散了。

聞人浪不由得輕啧一聲，怎麼都愛使這些迷惑人的把戲。

徐清至和聞人浪幾乎是沒有遲疑的朝盛玲珑的方向追去，一共三個“柳劍純”，兩個都是幻影術所制造出的假分身，那盛玲珑追的那個必然是真的——先前那幾個分身已被二人追上來時解決了。

盛玲珑沒有施展踏雪無痕，并未全力追趕，而是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不遠不近地跟着。

她眼神微微一凜，凝視着柳劍純所逃竄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