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搖頭。
最終李知帶着那一塑料袋的藥回了家,李知沒有朋友,這些花花綠綠的藥就是他的朋友,它們讓他平靜下來,讓他像一個正常人,這挺好的。
這時候李知還不滿十五周歲,那會兒他做白日夢都是能玩一會手機,能有時間看一會自己想看的書,然而夢就是夢,是虛假的——事實是,上學、上課、上學。
某天他補習班下課回家後正好撞見周柏宇請他兩個兄弟來家裡玩——學得像條死狗一樣的李知與衣冠楚楚的三個少年形成了鮮明對比。
遇到他們一般沒好事,李知想要逃跑,卻被周柏宇拎着後衣領給拽了回來,“你跑什麼呀?”
“哥……”李知小聲地懇求他,“我得上去寫作業。”
“寫個屁你寫。”周柏宇今天心情不錯,就動動嘴皮子,不然換作以往老早一腳踢過去了,“就你那成績,老子用腳考都比你考得好。”
“你不會智商有問題吧?補那麼多課還考這稀爛……不過也是,野種麼,基因擺在那裡了……”韓子堯很有義氣地幫腔。
李知的臉漲紅了,他咬緊牙關憋住眼淚,他很想回樓上躲進房間衣櫥裡将自己關到死,可惜周柏宇的手鐵鉗一樣拽着他,使他無法動彈。
“究竟玩不玩。”這時一直低頭看手機的褚明彰開口了,“我十點半前要回家。”
周柏宇聳了聳肩,卻還是沒松開李知。一路将人拖到了二樓的電競房,他朝李知露出個惡意滿滿的笑,“你别想跑——滾過來伺候老子。”
伺候,不外乎端茶送水。李知對此業務娴熟,他像個小傭人一樣替周柏宇和韓子堯端來冰鎮的可樂,而後略顯局促地站在褚明彰面前——他還沒有告訴自己他要喝什麼。
等了半天那人也沒說話,李知便怯怯地開口問他:“額……額…你……你要喝什麼?”
褚明彰皺了一下眉,然後說:“沒必要。”
沒必要,這是褚明彰對李知說的第一句話,再往後那些年中他也對李知說了無數次這句話,往往都伴随着傷痛。
但是這次,至少第一次——這三個字讓李知的自尊不至于碎得那麼徹底。
因為他沒有像另兩人那樣像使喚傭人一樣使喚李知,李知暗自松了口氣。
周柏宇沒下旨準他走,李知不敢擅自離開,他蜷在角落裡寫補習班作業。
周柏宇電競房中的遊戲配置太好,畫面音效都讓人身臨其境,李知有些無法集中注意力,寫了兩筆便忍不住擡頭,目光一會往顯示器上飄,一會又往顯示器前的人身上飄。
李知見到褚明彰與韓子堯的次數不多,除了上次,也就這一回。但在周家待了一年,他也算對這兩人有了些了解——
一句話概括,人上人。
韓子堯的父親是s市最大的醫療器械供應商,母親是當地衛生局局長,夫妻倆在醫療領域各有深刻背景,強強聯合,韓子堯的父親在s市的許多醫院都持有股份。
而褚明彰……李知第一回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後還真被吓到了——
褚明彰,包括褚明彰的媽媽都是從母姓,因為褚明彰的姥姥是非常了不得的人物,了不得到什麼程度呢?李知甚至不敢明說。
他姥爺因為見解不合與他姥姥分開,之後棄政從商,趕上了好時候,自己又有人脈,很快就将房地産業做起來了。時至今日,宏天集團已從單純的房地産集團,轉化為綜合性集團。
至于褚明彰的父親呢,則是他姥爺摯交兼心腹的兒子,入贅到褚家——但褚父這個人還是很有手段的,否則褚姥爺也瞧不上他。
名義上的褚董事長(褚媽)不管事,集團的事務都是交由褚父這個CEO來負責的,宏天在他手上成為了真正的商業帝國,龐然大物。
褚明彰就出生在這樣一個家裡——連起的名字都那麼講究。明彰,李知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就想,哇,真好聽,像是古代王爺的名字。
這名字是他那個了不起的姥姥取的,出自《道德經》的“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
褚姥姥覺得自己,包括褚姥爺年輕時太過追名逐利,導緻他們錯過了很多人生中更為重要的東西。她希望褚明彰不要這麼功利,希望他能看清自己的心,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褚明彰是毋庸置疑的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李知真的很羨慕他。
藥物能夠挽救他的軀體,卻無法根治李知碎裂的靈魂,李知依然會生出打開窗跳下去的念頭……一個人特别想死的時候,就會逼自己找出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李知為了實現他的夢想而活,而他的夢想就是成為像褚明彰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