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蕪的心情在逐漸變好，即使速度有些緩慢。
有幾組選手的表演實在讓人不敢恭維，縱然華蕪覺得跑調、破音的歌聲也很可愛，差點摔倒的舞姿也很有感染力，但如果不經過後期修音和剪輯，這些姑娘一定會受到大批負面評價。
修音和剪輯裡的門道也很有講究，華蕪還沒來得及問宋遠文是如何安排。
她剛想低頭發消息詢問，就聽到周圍響起微微躁動。
“甄依然哎，天啊，跟甄晟一起上節目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長得真像她媽媽啊。”
“哪裡像了？”
大家激烈讨論着甄依然的外貌、站姿、神态，像真正的觀衆那樣逐幀評價她的每一寸。
華蕪卻将目光投向她身旁站着的那個女孩，面對鏡頭毫無膽怯地笑，眼裡好像在閃光。
她今天的妝容偏橘調，在華蕪心中橘色最能代表大多數人理想裡的夏天。清甜、涼爽的橘子汽水适合海邊，也适合年華豆蔻的女孩們，那是本就飽滿的花瓣上添上的亮色。
《街巷》這首歌華蕪也聽過，兩人之間的配合勉強能算是默契。不過編舞從文楚蔓的手搭在甄依然肩上開始，到甄依然雙手環住文楚蔓的腰結束，眼神互動、表情銜接衆多，看得衆人大呼受不了。
流行舞曲要變成cp戰歌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為着之後的cp炒作造勢預熱，不禁開始揣摩文楚蔓的來頭。能跟甄依然賣姬的人，到底是……
“哎呀！”
華蕪前方倏地傳來不小一聲驚呼。
周圍幾人紛紛看去，一個波浪卷發的女人用不小的聲音說道，“不好了，怎麼文楚蔓看着還是得減肥？我這就得讓她開始吃菜葉子。”
原來是負責文楚蔓的造型師。
“姐，這還胖啊，姑娘下巴這麼尖，瞧着還有馬甲線呢。”
“她是不胖，可上鏡要的是瘦啊。”造型師叽裡咕噜說着，“你看她旁邊的甄依然，細得都看到骨頭了，這上鏡才更好看。”
華蕪将她們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回想中午時看見文楚蔓在餐廳大口吃肉的樣子，華蕪不禁莞爾。今後如果必須隻能啃菜葉子，她得愁眉苦臉吧。
胃口這麼好的姑娘。
台上兩人開始自我介紹。甄依然攫取所有評委的關注，舞蹈導師姜密直說“我是你媽媽的粉絲”，惹得衆人又是一陣忍俊不禁。
文楚蔓作為搭檔也雞犬升天，導師們給出的評價都不低，姜密說她台風很穩 表現力也強，還順帶提到一句兩人之間張力很足，說這話的時候笑得促狹。
應該是提前收到導演的指示了。
文楚蔓知道要炒cp，這種時候她應該羞澀地笑，既不順應也不反對、才最能給人留下遐想的空間。
笑得差不多了，導師又在問甄依然關于甄晟的事。
文楚蔓也正是在這時候發現觀衆席角落裡坐着的華蕪。
所有人都躁動時，最安靜的那個反而最為顯眼。文楚蔓循着注意力的本能看向觀衆席，發現惟有角落裡坐着個紋絲不動的人，仿佛與世隔絕一般和所有人間隔至少一個座位，孤零零卻不孤單。
她想看看這樣的人長着什麼樣的臉，于是和華蕪對視上時、仿佛時間靜止。
兩人之間有二十米間隔，可華蕪還是清晰看見文楚蔓臉上的錯愕。
因為這份可愛的反應，華蕪牽起唇角朝她笑了一下，那樣的意思是：
“我也看到你了。”
是此時此刻看到她，還是從開始到現在始終在看？
在台上看見，那麼演出結束仍然還會看嗎？
這是文楚蔓的多想。
舞台上的文楚蔓凝滞一瞬，迅速扭開臉重新專注于和導師的互動。
也許是錯覺。
但華蕪認為她笑得不如先前自然。
108個女孩的初舞台首秀，哪怕進行分組也拍了整整一下午。結束時所有人都很疲憊，連帶着告一段落的釋然感作鳥獸狀從演播廳散去。
華蕪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時才離開演播廳。
對部分選手來說，這場表演值得反思和自省。但華蕪隻是觀衆，她帶着亟需撫慰的心靈來到這裡，女孩們充滿生機的演出就是對她最好的療愈。所以她很滿意下午這場初舞台。
靛藍色的短裙也許會代替某些糟糕的情形出現在她夢裡。
但在回到房間之前，和導演稍作交流還是必要的。她拒絕和宋遠文坐在一起已經略顯粗魯，演出結束後是該有所彌補。
華蕪走向工作區域，九層沒有安排人員住宿，所有房間都對應不同的崗位工作室。錄制結束正是工作人員開始忙碌的時候，宋遠文也會在這裡。
她不知道宋遠文具體在哪個房間，但絕大多數房門都敞開着，隻要順着走廊走下去……
華蕪停住腳步。
她看見前方某扇門外背朝自己站着一個人影。
隻在上半身披了件外套，可靛藍色水手短裙卻從外套下面露出來，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而且華蕪還算熟悉她，她剛看完演出，完成得很不錯。
文楚蔓竟然在演出結束後，還有心情跑來節目組工作區域偷聽别人說話。
華蕪今天穿着平底鞋，不如文楚蔓個子高。文楚蔓的背影對她來說有些過分颀長了。
比自己高的存在，華蕪總是想要攀登。
她很緩、很輕地靠近文楚蔓，另一個幸運的細節是她也沒有噴香水、無論可可小姐還是其他。文楚蔓不容易發現她。
華蕪原本想直接提醒她，可見她偷聽地這麼起勁，竟也有一點想聽聽看裡面的人在說什麼。
當她們的距離近到一定程度，也就表示華蕪也很靠近文楚蔓偷聽的那個房間。
由于房門大敞，裡面人的對話也暢通無阻地傳出來。
華蕪站在文楚蔓身後一起聽了一會兒，無聲笑開。
更有意思了。
她還以為說的是什麼事，原來裡面的人在聊關于自己的事。
“……對啊，華總現在其他項目都在收尾吧，《吹哨人》不是也殺青了嗎，就是說現在她手裡隻有我們這一個大項目。可是《矚目計劃》也就拍三個月啊，基本相當于邊拍邊播，成團夜直播完就結束了。”
“還真是，難道消息是真的啊？”
她看見文楚蔓把身子探得離門口更近了些。
“就是真的啊！華總要離開ZQ了，還沒打聽到她的下家是哪裡，但你看她目前手裡沒活就知道不打算再幹。”
“啊……挺可惜呢，這麼年輕的高級副總裁，經手那麼多大項目，就這麼走了多遺憾。”
“有什麼可惜的？難道公司高層裡能有什麼純良的好人嗎？你難道不知道……”
好了，就聽到這裡為止就好。
再聽下去的話，就要講她的壞話了。
華蕪适時伸手，在文楚蔓胳膊上點了一下。
幾天前她們第一次在宋遠文房門外面見到的時候，華蕪就是這樣在文楚蔓胳膊上輕點。
當時她是想問這姑娘借過，等文楚蔓轉過臉，才發現自己點到一個這麼生動的人。
現在文楚蔓的反應亦如是。轉過臉、看見華蕪就在自己身後半米處的文楚蔓神态仿若見鬼，紅唇顫動眼見就要尖叫。
華蕪不緊不慢又伸出一根指頭，點在自己唇上，示意文楚蔓安靜。
應急預案是，如果文楚蔓控制不住非要叫，那這根指頭就要放在她嘴巴上。
還好文楚蔓及時刹住，隻是雙眼圓瞪，望着眼前的華蕪好像丢了魂，這樣的反應讓華蕪非常滿意。
如此目瞪口呆，就不會有閑心再去關心裡面的人說了什麼。
她可是已經聽見那兩人怎麼說自己的壞話了。
華蕪微笑，無聲地對文楚蔓開口說道：
“文楚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