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打烊後,衆人紛紛回屋休息,沈度跟着梁照兒上了樓上台矶。打了簾子進屋後兩人于桌前對坐,朝桌上的燈盞中加了些胡麻油。
她将燈放遠了些,低聲說:“鮑掌櫃同意資助,隻不過他有個條件。”
沈度問:“什麼條件?”
梁照兒愁眉苦臉道:“如意館先得成了官家正店,這錢才能到位。”
“此事短時間内雖有些倉促,不過若是食肆再想往上擴建,遲早得過了這關。”沈度沉聲道。
沈度此刻才肯承認鮑良疇其人的過人之處,看問題也算鞭辟入裡。若是如意館連這要求都做不成,即便将銀子給了也難成大氣候。商人做生意隻為一本萬利,沒有盼頭的生意隻會早早撤資。
梁照兒手裡拿着小銅火箸兒撥炭盆裡的灰,悶悶道:“我自然知曉這個理兒,可卻不知去哪買撲。”
“你已應承下鮑良疇的條件了?”沈度問道。
梁照兒點了點頭。
沈度一陣失語,搖頭說:“你都不知道從哪買撲,就敢先答應那老奸商?要我說咱們自己攢錢慢慢将食肆做起來也使得,何苦冒這風險?”
梁照兒瞪了他一眼,回說:“還不是為了早日替你報仇,報仇得需要銀子,就憑老黃牛一樣埋頭苦幹,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北上取那狗賊性命。到時候一個五十了,另一個八十了,架都打不起來。”
沈度聞言内心一陣柔軟,溫聲道:“難為你還記挂着。”
“你都幫了我,我答應的條件卻遲遲未兌現,心裡頭總是不安的,”梁照兒又喜滋滋地說,“不過若是你能将镖局早日拿回來,按你答應每年給我的分紅,什麼都不幹也能日進鬥金,我早就想過這種天上掉錢砸死自己的日子了。”
沈度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敲了梁照兒的額頭一下,“你這個小财迷。怎的這麼沒骨氣,隻要三成便夠了?”
“也是,今時不同往日,那我便全盤接下了。”梁照兒想起兩人如今的關系,理所應當道。
一陣閨房閑話後,沈度才給梁照兒介紹起了酒樓買撲的相關事宜。
在州府買撲一事主要由酒務主理,同時由通判對買撲過程進行監察。通判分知州之權,與知州聯署公文,共同處理州衙内事物。買撲所獲錢财直接交由轉運司處置,除州府截留的那部分外,剩下送納軍資庫。
衆人在酒務處并無認識的關系可以疏通,要想下手隻能從通判和知州處入手。
梁照兒觑了一眼沈度,内心一陣忐忑。
畢竟要走這條路勢必要去尋作為知州學生的蔡宣季從旁幫忙,上次幾人之間鬧得不算愉快,梁照兒不知沈度是否會對此事不悅。
沈度自然也想到此處,隻見他沉吟片刻才緩緩道:“那便去一趟錢塘縣。”
梁照兒驚訝道:“你不生氣?”
沈度挑眉道:“有什麼好生氣的,若是太過清高,我也活不到現在。”
他被迫出走後,在社會上飽嘗人情冷暖,這點程度的事對沈度來說并不算什麼。他又說:“隻是姓蔡的那小子又該得意了。”
梁照兒隻是笑笑不語。
兩人将事情定下後,屋子裡頓時陷入一陣沉默之中。
沈度本想順勢留下卻又不欲唐突了梁照兒,故而屁股好似黏在了闆凳上磨磨蹭蹭地不肯行動。
梁照兒内心也一陣打鼓,她不知若是沈度真起了那樣的心思她該如何是好。想起之前沈度養傷時自己偶然瞧見的那具俊美肉.體,她又有些心泛漣漪。隻是自己現在年齡尚小,身子骨也弱,作為接受過生理衛生課教育的五好青年,梁照兒對于古代過早生育的慣例還是有些抵觸。
她腦子一熱直言道:“我還不想生孩子。”
直到說出口後,梁照兒才意識到方才對面前的男人說了什麼虎狼之詞。
沈度臉上的神色變化多端,一下紅一下紫,一副被噎住了的模樣。
梁照兒腳趾忍不住蜷縮了起來,一面羞赧得恨不得鑽到地縫裡,一面又豎起耳朵準備聽沈度的答複。
不料沈度卻翻窗從二樓跳下去逃跑了。
聽見後院傳來“咚”的一聲巨響,夾雜着男人的悶哼,梁照兒立刻趴在窗台上探頭朝下看,隻見沈度正揉着腳踝一瘸一拐地朝東廂房走去。
梁照兒見狀内心暗罵了一聲,重重地将窗戶合上,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睡覺了。
沈度蹑手蹑腳地推門而入,李瘸子被他吵醒後披上衣服不耐煩道:“怎的還沒留宿成功跑回來了,難不成是被掌櫃的退貨了?”
“去你的吧死瘸子!”沈度沒好氣道。
李瘸子露出一副過來人都懂的神情又倒頭睡下了。沈度坐在榻邊寬衣解帶,還欲跟李瘸子講些什麼,身後卻已傳來均勻的鼾聲。
待兩人安排好食肆裡頭的事情,便收拾包袱預備啟程去錢塘縣。
燕環面露羨慕說:“我長這麼大,一直在揚州城裡呆着,還未去過别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