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阿姐你醒醒啊!”
稚嫩的哭喊聲刺破混沌。杭令薇眼皮似被黏住,耳畔嗡鳴陣陣。她感覺有人用濕帕子輕拭她的額頭,藥香混着沉水香鑽入鼻腔。
“噓……莫吵她。”是婦人低柔的嗓音,“去把參湯再熱一熱。”
杭令薇費力睜開眼,雕花楠木床架上纏枝牡丹蜿蜒舒展,雙鶴踏雲的緞紋帳幔被銀鈎束起。她側頭望去,正對上一雙紅腫的杏眼——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趴在床邊,臉上還沾着糖漬,見她睜眼,猛地跳起來撞翻了矮凳。
“娘!阿姐醒了!真的醒了!”
門簾被疾風掀起,魏氏踉跄着撲到床前,素青襦裙沾了藥漬也渾然不覺。她顫抖的手撫上女兒的臉:“薇兒,心口可還疼?頭還暈不暈?”杭令薇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魏氏慌忙端來溫水,白玉勺碰在瓷碗上叮當作響。
“慢些喝……郎中說你嗆了水,要仔細将養。”
門外忽傳來鐵器相撞的脆響。杭昱立在廊下,飛魚服肩頭的金線在日光下泛着冷光。他未進屋,隻沉聲吩咐:“快去請郎中再來為小姐診脈。”
三日後,杭令薇倚在湘妃榻上翻看《千家詩》。杭敏踮腳從窗外探進腦袋,手裡攥着油紙包:
“阿姐,西街王婆子的糖炒栗子!”
栗殼上還沾着竈灰,顯然是偷藏了許久。杭令薇剝開一粒,甜香漫開時,杭敏忽然湊近她耳畔:
“阿姐,你還記得落水那日我們放的紙鸢嗎?”
她動作微滞,記憶卻如潮水湧來——原主确實有個蝴蝶紙鸢,但那是三年前的舊物。
“紙鸢……”她故作怅然。“許是沉在湖底了。”
杭敏眼底掠過失望,卻咧嘴笑道:
“無妨!等阿姐大好了,我做新的給你!”
窗外竹影搖曳,杭敬抱劍立于廊柱後,将這番對話盡收耳中。杭敬是杭府的長子,比杭令薇年長三歲,現隻在錦衣衛做一個小小百戶,這還是因為父親立功升官的緣故。
晚膳時,八仙桌上的粉彩蓮紋碗盛着火腿煨筍。魏氏夾了塊胭脂鵝脯到女兒碗裡,柔聲道:
“太醫說要補血氣。”
杭令薇咬了一口,鹹甜滋味激得胃裡翻湧。原主嗜甜如命,她卻偏愛辛辣。強咽下去時,杭昱突然擱箸:
“你從前沾不得鵝肉。”
象牙筷碰在霁藍釉碟上,清脆如裂冰。
“許是病中口淡……”她話音未落,杭敬突然開口:
“三日前,你對着《九章算術》發怔半日。”
魏氏指尖一顫,羹匙落進湯碗。
五更梆子敲響時,杭府庫房燈火通明。黃福跪在地上抖如篩糠:
“老爺明鑒! 小的絕對不敢——”
“六月麥價每石五錢?”杭令薇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她披着月白鬥篷,烏發未绾,指尖點着賬冊,
“可順天府衙的糧價錄檔記作三錢五分。”
杭昱瞳孔微縮——這是錦衣衛才有的權限。
“再看這筆墨。”她将賬冊舉到燭前,
“青州松煙墨三年前便斷了供,這‘五’字卻是新墨所書。”
黃福癱軟在地。杭昱突然拔刀,刀尖挑起他的下巴:
“誰指使的?”
寒光映出杭令薇沉靜的臉。她知道,父親在試探自己是否看出更深層的陰謀。
幾日後,杭敬在演武場攔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