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後還是住在宿舍,離學院樓和圖書館都更近一些。周末或放假的時候,倒可以回家來,不過太頻繁的話,反而惹蟲好奇。
他們在校外購置了婚房,作為對外的家庭住址,遇到信息登記的時候可以拿來湊數。
那圈戒指還被他戴在手指上。初來時擔心艾冬見了不高興,他還特地收到盒子裡,後來被兩隻蟲催促着拿出來,他才重新把戒指戴起來。
這次是無名指。
他難免會想,我一輩子也隻戴這一圈戒指。安若與其他蟲也訂婚,又會戴在哪隻指頭上呢?
會不會……把我的那一份換掉。
好在蟲族并不把戒指作為結婚訂婚的必然條件,隻有頸環的身份信息真正代表個體的歸屬。
短期内,卡瑪也不必過于在意。
艾冬替他檢查好當季的衣物、必備的生活用品,又在他的行李中放了幾盒點心,以及伴手禮。
卡瑪雖是嫁到家裡的,卻和真正的親蟲無二,出門在外,總不能失了體面。
這下,東西是準備得周到了。
卡瑪卻忽然心神不甯,扶着窗沿暈眩了一會兒,被艾冬察覺異樣。
“卡瑪,你怎麼,不舒服麼?”
艾冬從背後扶住他,慢慢地讓他坐到椅子上,“你像是要昏過去了。我找醫生來給你看看吧?”便對着手環呼叫了家庭醫生。
卡瑪扶着胸口喘息了一會兒,才略帶歉意地答謝,“麻煩您了。我就是,突然有些難受。或許是昨夜沒睡好吧,想來不是什麼大事。”
“看一看總是好的。”艾冬勸慰道,“你且坐着,我叫仆從幫你把東西裝到飛艇上。”
雌蟲平時出門用的都是輕便的小飛艇,因為比懸浮車大一些,所以能裝很多東西,不必擔心行李過多。
卡瑪點點頭,等待醫蟲過來的時候,難受的感覺漸漸淡弱了。
按照艾冬的叮囑,他還是任醫蟲做了檢查。
結果令蟲意外。
醫蟲高興地說,“恭喜侍君了,腹中有一顆小蟲蛋。”
目前為止,還沒有别的家蟲懷蛋的消息,也就是說,這裡孕育的可能是安白的第一個崽崽。
卡瑪本蟲卻十分震驚。
這怎麼可能?
安……從來沒有留下過。
艾冬自然也為他感到欣喜,唯一覺得難辦的是,前番已在雌君面前公然表示,雄主不打算撫育幼兒,如今又要以什麼借口來留下這顆蟲蛋呢?
不過就為了這句話,瞞下蟲蛋的存在,是不太現實的。
家中對孕蟲的起居飲食規定,都是很嚴格的。
“太好了,卡瑪。雄主的第一個崽崽,就要誕生了。”
艾冬祝福道。
并且在心裡想,卡瑪的孩子,一定也是很可愛很乖軟的。
可以rua。
卡瑪卻陷入一陣無力的近乎哭泣的陰霾當中。
“可是、可是……”
他不敢說出口,害怕惹起艾冬的懷疑和憤怒,進而傷害到腹中的蛋。然而懷蛋的緣由,又該如何解釋呢?
“會不會診錯了?”
他隻能懷抱着不切實際的希望,哀哀地問道。
這不尋常的反應引起在場的蟲的注意。
艾冬憂心關切地問,“怎麼了,你不喜歡嗎?”
或許卡瑪内心是不願生育的,他們的祝福操之過急了。
卡瑪無助地搖頭,喃喃着,“我怎麼會不喜歡?可是……”
“可是什麼?”
艾冬蹲下身來,揚頭給了醫蟲一個眼色。
醫蟲識趣地暫退。
聽到關門聲後,卡瑪瞬間掩住面龐,在艾冬的追問下,艱難啟齒道:“我……我是不該有這個蛋的。安從來沒有過,他隻是留在外面,他不想要,我也……一直好好清理了。但、這隻能是他的,不可能是别的蟲。拜托侍君,您再讓醫生看一看,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艾冬這才了然。
卡瑪說的,的确符合實情。萊西洛雅家早婚晚育已是常态了,雄主畢竟年齡小,沒有那麼早要孩子的打算。
但這并不影響他對自己的後代承擔撫養義務。
至于該不該有蛋的問題……
艾冬是不會懷疑卡瑪的蟲品的。
問題大概出在雄主身上。
如果診斷無誤的話,想來是因為……
頂級雄蟲的活力太高了。
即便留在體外,也很難保證不會在體内有少量留存。
艾冬想通後,便笑了起來,“卡瑪在擔心什麼呢?蛋一定會是雄主的。我再叫醫生來看看,你放寬心,不會有問題的。”他說完後,便湊到卡瑪耳邊,偷偷把剛剛所想複述了一遍。
卡瑪臉色時紅時白,羞赧難當,“是、是這樣麼……那,那就讓他再來看看吧。”
醫蟲又被叫進屋,作了進一步的檢查。
結果确鑿無疑。
卡瑪松了一口氣之餘,又不免擔心起來。
“安他……會接受這個蛋嗎?”
*
卡瑪懷蛋的消息,引得家蟲心思各異。
卡瑪本蟲是十分憂慮的,雖然艾冬反複寬慰他,強調安白不是不負責任的雄蟲,他還是揣着幾分外面學來的偏見。正主話音落定之前,他總不肯放寬心。
在他們之後得知消息的西格拉,則十分不可置信,但其中複雜緣由,又難以當着艾冬的面道明。旁觀醫囑的過程中,他都隻能不斷地趁艾冬不注意,朝卡瑪使眼色,希望他給個暗示。
卡瑪:暗示什麼?怎麼暗示?
在西格拉看來,卡瑪懷蛋事件,是對通情統一戰線的一次極大的沖擊,極其影響戰線的發展格局。
蛋是誰的?
可以明确的是,雌蟲和亞雌之間沒有繁衍可能,所以蟲蛋不會是艾因的。
但是這樣一來……艾因又會怎麼想?
艾因既喜歡卡瑪,又對雄蟲留情,自己還是難以生育的亞雌。他到底會黯然傷心,還是會坦然接受這顆……三隻蟲愛情的結晶?
還有一件事。通情統一戰線建立在隻有他、卡瑪、艾因三隻蟲出現的場合,前提就是他們互相掩護。
如今卡瑪懷蛋,便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時刻都會有醫蟲或侍從、甚至另外兩位侍君的看護,不可能再安然駐紮于原先的陣營。
統一戰線就隻剩下他和艾因。
他現在還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在外參加調研活動”的艾因。
以後,他們又将怎麼辦呢?
希佩爾本就為“疑似被雄蟲厭棄”之事郁郁難歡,從家用系統得到通知時,也隻能勉強提起精神,遙遙地發送祝賀。
内心不能說不羨慕。
雄主對艾侍君那邊的蟲的寵愛,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卡瑪又率先懷了蟲蛋,父憑子貴,想來寵愛會日益興盛。
而自己的前途卻渺茫無影。
優蘭閉門不出,不惹事端,已是萬幸。
可也不能總這樣下去。
他們畢竟要成為一家蟲。作為雌君,總得融入雄主的家庭才對。
可是,他也知道,優蘭有優蘭的選擇。
他作為朋友,始終還是不能背棄優蘭,亦辜負了雄主的期待。
隻盼在别處……再接再厲吧。
優蘭聞訊波瀾不驚,由于不能親自接觸設備,隻好通過語音關掉消息,随後翻身繼續睡覺去了。
另一隻當事蟲安白,迅速趕到卡瑪房間,卻對面臨的結果迷惘不已:不是,這也能懷嗎?這麼說來,連希佩爾也有可能……
他還在思索以後改進避孕措施的問題,便察覺卡瑪小心翼翼的視線。
“安,對不起,是我不小心……”
安白及時點住了他的唇,“别這樣說,我也有責任。”
雖然還沒做好萬全的準備,但是事情既然發生了,就得好好對待。
畢竟這和西格拉的情況不同。
“以後我們要一起養小崽崽了。”安白親了他一口,“休假要延長了,卡瑪。”
見雄蟲安定的神色不似作僞,卡瑪才稍放下心,轉憂為笑,“隻是一個周,還不妨事。”
醫蟲卻說,“孕産是大事,得好好重視。卡瑪侍君出現眩暈,就是平日接受灌溉不夠導緻的。以後……不能再留在體外了。”
卡瑪赧然低頭,依到安白的懷裡。
安白認真颔首,謹遵醫囑。
他們又聽了許多注意事項。蟲族的孕期較短,往往隻有三到四個月,正常來說,隻要灌溉到位,便不會有明顯的不良反應,除了最後幾個周,也看不出懷蛋的痕迹。
孕期的雌蟲會更加渴求,生理和心理需要都得兼顧,雄蟲必須更加用心。飲食也要專門調配,防止攝入禁忌食物,導緻蟲蛋發育受損或傷害父體健康。
若在尋常家庭,醫蟲或許不會叮囑得這樣細緻,畢竟雄蟲多數是恐育分子,頂多隻針對雌君或少數寵愛的雌侍踐行最低的灌溉次數,這就算了事了。
萊西洛雅氏慣來依從定例,曆代家主對撫育蟲蛋之事都十分用心,醫蟲自然也事無巨細地指導。
臨走前,他還将最新版的《孕産指南》導入到家用系統中,并設置了各類提醒,呼籲所有家庭成員共同注意。
卡瑪感覺心裡暖融融的。
蟲崽以後一定會很幸福吧,不光能得到我和雄主的愛,還能得到艾冬侍君他們……幾乎整個家庭的照顧。
主家的蟲也發來賀電。最高興的還是晶雲,又可以逗小孩了。
晶雲雖然早盼着米修斯結婚生崽,然而大哥至今隻是和男朋友保持着同居關系,半點沒有成家打算,小侄子遙遙無期。洛洛在軍部,更不必說了。
本以為安白還小,不至于便養育幼子,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當晚安白便留在卡瑪的房間。
雖說孕期不宜劇烈,但适度運動還是有益身心健康。
果果也開始二次發育了。
卡瑪的手腳被鎖在身後,挺起腰身,嗚啊嗯啊地亂叫。
聽說像米酒這樣的東西,醞釀久一點會更好吃。
面團發酵也會變得松軟。
絞肉機絞碎一點肉沫更加絲滑。
卡瑪像是裝不滿的瓶,空張着瓶口,迎接着渴水的烏鴉。
心裡想說,别隻用小石子去激那淺淺的瓶底。
可是舌頭被兩根細竹棒夾住,發出的隻是含糊不清的聲音。
口水漸漸地從唇邊流下,他的目光多了幾分哀求,可是目之所及,始作俑者悠閑地看着孕期說明,一點兒注意力也不施舍給他。
直到手環的鈴聲響了一下,安白才意識到放置時間到了,微笑着阖上說明書,起身走向卡瑪。
“好卡瑪,怎麼好像不乖?”
安白揉了揉寂寞的果果,酸澀腫脹的感覺激得卡瑪眼角溢淚。
“嗚嗚、……”
卡瑪努力地朝安白身上靠去,然而手腳被縛,力不從心。隻覺得咫尺的距離竟比飛越莊園還要遙遠。
安白看他殷切的樣子,也不再逗弄他,輕輕撥了撥細竹棒,便低頭咬了咬卡瑪的舌尖。卡瑪更難受了,扭着肩膀湊過來,安白這才笑着拉開系繩,取下竹棒,低頭吻了吻卡瑪。
唇畔分開的時候,卡瑪嫩紅的舌尖還在一點一點地吐着,意猶未盡似的,黏着拉絲的眼神。
安白于是加大了誘導信息素,摸得瓶口溫熱,便探入壺嘴。
薄薄的紙杯,被熱水燙掉,便化了。
解開手腳束縛時,安白倏然想起在馮威處聽到的東西。
提前解決暴動期的方法,就是在精神海裡留下活的精神觸,抑或自觸中分離出的絲線。
馮威最初研究這個問題,純粹是為了從頻繁的安撫義務中脫身。他始終把躺平作為蟲生的一大夙願,在曆來的家主裡休了最多的假。
好不容易找到了方法,卻陷入更糾結的境地。
倘若這方法和雄蟲綁定,也不至于這麼糟糕。可是鮮活的精神觸,不論是否被雄蟲本蟲操縱,都能在雌蟲精神海内發揮穩固的作用。即使效用會大打折扣,也能幫助雌蟲度過暴動期的難關。
隻要用量足夠大,就能夠根治暴動。
這件事若被有心的雌蟲發現,或許會引發大規模的捕獵或是屠殺也說不定。
所以祖先洛雅才會如此恐懼,甚至親手撕掉日記。
明白這一點後,馮威就将這個方法作為秘密封存起來。
他并不是不信任枕邊蟲。
隻是覺得,沒有必要冒這份風險。
比起面對社會權力結構徹底被颠覆的可怕動亂,馮威覺得每個月多承擔一點義務,也不是那麼難接受的事。
不管怎麼說,他和家蟲還是有感情的。
此時此刻,安白卻想要偷偷試驗一下。
不必告訴他們,這是什麼。
尤其要瞞住優蘭。
隻要他小心地放出精神絲,将它伸入卡瑪的精神域,然後——
瞬間斬斷。
精神線斷掉時,安白感覺被雨點滴了一下。
這感覺微乎其微,遠不如卡瑪承受的激烈。
離體的精神絲線仿佛化成了細小的鞭子,在精神海内竄動、拍擊。
卡瑪張開口,發出了無聲的呻吟。
瓶中産生了劇烈的激蕩。
安白沒想到這麼小的一根精神線,都能引起如此明顯的反應,連忙抱着卡瑪安慰他,接着就要去取回絲線。
細小的絲線卻漸漸鑽入卡瑪的精神核,融化後留下一道淡淡的印痕。
卡瑪臉上出現紅暈。
“安,你又做了什麼?”
他感覺自己被戲弄了,可是那感覺卻并不糟糕。
精神域好像變得明亮了些。
“你在安撫我嗎?明明不是暴動期……”
安白沒有回答,隻是憂心地問,“你有不舒服嗎?”
卡瑪搖搖頭,扭頭回吻了安白一下,“感覺、還好,原來不暴動的時候被安撫,是這種感覺。像是、調情一樣……”
安白聞言放下心來,随即緊摟住卡瑪,低低笑了兩聲,“因為我很喜歡卡瑪啊,所以,即使是平常,也會想要像這樣親近卡瑪。”
卡瑪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親昵地貼着安白的面頰。
夜裡雨水溢出了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