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姐妹俱不意外,幹脆應好。
齊拂己頭也不回往佛堂去。對一尊菩薩、一爐檀香,誦經修禅,日落月升,周而複始。
又過十餘日,落玉突然和雲窈說想吃蓮子了。
雲窈無奈笑笑:“哪去尋蓮子啊。”
一日三餐并零嘴,都是國公府給什麼吃什麼,她沒提過,也不敢提建議。
後廚從不用蓮子做食材,唯一那回過了嘴瘾的,是她和齊氏姐妹自己摘回來的。
“小姐上回不是摘了些麼?就那蓮子,可好吃了!”
雲窈聞言回味,的确,那批蓮子極嫩,蓮心都不苦,一時間也被落玉說饞。
“那湖上還有蓮蓬嗎?”落玉慫恿,“我們再摘點回來?”
雲窈回想湖裡野蓮肆意生長,上回她們隻摘了一小片:“如果沒别人采摘,應該還有。”
落玉搖雲窈胳膊:“好小姐,我們去摘些吧——那蓮蓬不摘,也浪費了。”
雲窈拒絕。
落玉契而不舍,一再央求,雲窈終于架不住心軟,喊上小院裡能喊上的婢女仆婦,一道去采蓮。
雲窈數過,她們有八名女子,人多勢衆,旁人定不敢行歹事!
烏泱泱一行人上琴堤,過泉亭,泛舟清風池。
沒旁的人摘,蓮蓬都還在,哪怕自熟枯萎,也仍挂在莖上。
雲窈記得上回來時,最前頭臨岸那片野蓮蓬都還似苞,這會全脹大成熟,不由欣喜:“今日蓮蓬比那日還多。”
落玉和一衆婢女聞言都高興,兩船八方開摘,雲窈卻朝更遠些的岸上眺,有間小屋,來兩回都是木門緊閉。
沒貼門聯,階上也盡生青苔,像是長期沒人住的地方。
她雲窈上回就有留意,卻到眼下才敢問:“那邊是哪裡?”
漢陽公主并未撥體己下人給雲窈,小築裡婢女仆婦皆是近十年内買進來的,不知明月庵,都說那屋子無名無主。
“一直是荒地。”有仆婦道。
另有婢女附和:“是啊,打奴進府時就沒人住,也沒人去那邊。”
雲窈聞言反而寬心。
其實她打心眼裡喜歡遊湖、賞荷,隻是寄人籬下,拘緊放不開。上次她就想摘了荷花帶回去插瓶,不敢開口,眼下确定再無他人,才鬥膽做一回主,遙指岸邊最豔麗完整的數朵紅蓮:“再往前劃些,我們去摘那幾朵荷花插瓶!”
“好!”
衆女齊心協力,搖橹開路,碧綠的荷葉被分撥對開,船往前駛,漣漪向後緩緩蔓延。
路上雲窈和落玉剝剛采的蓮蓬,綠殼直接放進口裡咬開,然後手一捏,白嫩的蓮子就擠進嘴中。如此剝着,到第三顆,雲窈一咬:“哎呀癟的!”
她不自覺鼓了下腮。
庵内窗後,透過一線幾不可察縫隙窺視的齊拂己緩旋唇角——沒想到她還有這樣鮮活可愛的表情。
快到岸邊,雲窈伸臂指揮:“那邊,摘那邊那朵!”
那是附近最美的一朵。
落玉聽令,單腿跨上船頭甲闆,拔了兩下紅蓮都沒拔動。雲窈道:“我來!”
說着就挽袖子,也跨上甲闆。
窗後齊拂己又不自覺笑了下。
雲窈使出吃奶的勁拔了又拔,回頭同落玉嘟囔:“我也不行,咱倆一起使力!”
二女一同用力,差點跌倒,卻仍抽拔不出荷花。雲窈突然皺眉:“不對呀,掐下來就行。”
不用拔的。
齊拂己無聲搖頭,高旋着嘴角,眼裡全是笑意。
雲窈已掐下荷花,讓落玉收好,自己再去摘别的。湖上雖有微風,但亦有日曬,不一會她就出了汗,紗衣緊貼身上,隐露曲緻。
雲窈卻不察,一會摘荷花一會采蓮蓬,還有個仆婦下地挖藕,真摸出一根帶泥九孔的,衆人歡呼。
雲窈忙得不亦樂乎,漸漸忘記身處齊府,覺得還在杭州西湖上,和爹娘一起劃船,摘了蓮蓬就坐船上現剝現吃。
落玉從帶上船的壺裡倒出一碗烏梅湯,端給雲窈:“小姐,喝點飲子。”
雲窈頭回在國公府喝烏梅湯,就發現裡面勾兌了米酒。她特别容易醉,所以後來就喝得少,但現下一來極渴,二來興奮忘形,接過碗咕噜噜一飲而盡。
很快上頭,泛起困意,一般這時候爹爹都會收好槳,一家三口并排躺船上小憩,任由舟飄。
陰涼,無浪,惬意。
雲窈暈乎乎就往甲闆上躺,仰面呢喃:“這才是夏天呢。”
這才是她的夏天。
她閉上眼,很快進入夢鄉。臉上始終挂笑,原先放在身上的手漸漸滑落,垂在船沿。
窗後,齊拂己目不轉睛,幽幽地想:是他上回盯着看的那隻手,賞心悅目。
雲窈仍出微汗,紗衣沾了貼身,從齊拂己方向望去剛好見她後仰着,修長若天鵝的脖頸。那兩團又高聳曲緻,一滴汗自幽深隐秘處倒滑過鎖骨,到脖頸,再倒下巴。
這一滴汗,比那日眼角垂落的淚滴更誘人。齊拂己恍覺汗珠變成了自己的手,指腹一順捋過鎖骨,脖頸,到下巴。
戛然而止。
再往前一點,是她的唇,不薄也不算厚,肉生得剛剛好,紅透欲滴。
齊拂己整個人隐在窗後的陰影裡,身形晦暗,眸色也愈來愈幽深。
湖風掠過,将雲窈衣領刮起,像個布口袋。齊拂己亦漸漸起勢,堅如金剛杵。
他喉間不自覺咽了咽,都怪這夏風,掀她的紗衣也撩他的袍衫,怪這盛夏三伏,還餘春興。
不是幡動,是風動。
翌日。
漢陽公主沒想到長子一大早會來請安,有多久沒遇着這事了?
給她激動的,一會關切齊拂己吃了沒,讓上滿桌早膳,一會又命仆婦們再多端些冰盆進來,免得熱壞兒子。
公主自個座上也坐不住,不住挪身。
齊拂己和煦回應:“孩兒已經用過早膳,隻想陪母親多說會話。”
漢陽公主仰頭望天,方才抑住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