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頭,陸扶搖看着太皇太後,面上又挂上笑容,“母後,能在宮裡肆無忌憚殺人的,除了我,還有您。”
“您想我背上濫殺崔玉樓的罪名。我可不願背。”嘴角不斷裂開,陸扶搖的笑容越發詭異,“崔玉樓這人,雖然好色貪婪,但極會看人下碟。您不僅是我大周的太皇太後,更是裴大人的嫡親妹妹。我真想不明白,他到底得罪了你哪裡,讓你不得不痛下殺手。”
“還是說,他知道一些我不能知道的消息。讓你不得不殺人。”
陸扶搖看着太皇太後露出來的疑惑,不由陷入了沉思。
是她多想了嗎?
可她也想不出其他讓一個太皇太後不得不殺人的理由。
“我殺他。與他無幹。”太皇太後低頭看着那逐漸熄滅的檀香,“就像我當年殺崔貴妃,也不是她多麼令人生厭。”
而是她的兒子那麼出衆,而她無子。
她必須殺了崔貴妃。因為她要一個孩子,裴家也要一個孩子。
可那個孩子還是英年早逝了,登上皇位的,是母親出身掖庭的李宣。裴家期盼他能将後位留個裴家。但他卻執意要立陸扶搖為後。
三年拉扯,李宣隻是松口将太子太傅留給裴家。
可是憑什麼?
當年奪嫡之時,裴家出力最大,憑什麼隻能得一個太子太傅。
她不得先帝寵愛無子便罷了,可是憑什麼她裴家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
李宣死的那天,陸扶搖哭得多傷心,她在心裡就笑得有多得意。
廢了一個李宣不要緊,她還有一個皇孫。
隻是那陸扶搖可恨,與那崔家結盟。她加在中間,兄長雖不說,但她也明白兄長早已經放棄她了。
她殺崔玉樓,與崔玉樓無關。她隻是想撕裂崔家與陸扶搖的結盟。
聽懂了太皇太後的言下之意,陸扶搖滿臉不可置信。
“蠢貨。”最終陸扶搖隻能抛下這一句話語。
“我蠢?”像是一根弦被人拉斷,太皇太後終是忍不住将供桌掀翻,眼睛猩紅,字字泣血,“我十五入宮。我不得喜愛,可我就喜歡那個窩囊嗎?四十年的光陰,為了榮華富貴,我忍了。李宣最後登基我認了。可憑什麼,憑什麼他死了,臨朝的那個人是你?”
“人人皆知有凰栖含元殿,可誰知我這上陽宮也有鳳凰?”
“陸扶搖!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像是失去全身的力氣,太皇太後跌坐在了蒲團上 ,捂着胸口直喘氣。
“你走吧。明日直接向崔晦明告發就告發吧。”
太皇太後累極,直接倒在滿地的狼藉之中,絲毫不顧往日的禮節。
可是,陸扶搖并沒有走,隻是沉默地站在那裡,平靜地看着她。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隻是過了一瞬。
“毒是從哪裡來的。”陸扶搖終于開口了。
“我的嫁妝。”太皇太後答道。
“還有嗎?”走到太皇太後的身邊,陸扶搖坐了下來,“這些劇毒在宮闱橫行,對你我,皆無好處。”
“沒有了。”失了心氣,太皇太後的聲音都小了不少,“這種奇毒本身就少。我也是看你要對崔玉樓輕拿輕放才......”
點點頭,陸扶搖伸手将她扶起,“我姑且信你這一回。等會我會讓灼華來搜尋你這上陽宮。”
“你不信我?”太皇太後敏感說道。
“不是不信你。是我誰都不相信。”陸扶搖将人拉起後便收起了手,深色的眼睛落在了地上的白玉觀音之上,“母後,你曆經三朝,可每回都以落敗而告終,你該怨的,不是我。
“你該做的,也不是在後宮裡下毒。”
太皇太後别開臉,并不願意去聽陸扶搖的話語。
“母後,其實你比你自己想得還要聰明。”陸扶搖拾起地上的觀音,用着衣袖輕輕擦拭,“你有恃無恐地在宮闱裡下毒,是笃定我拿你沒辦法,不是嗎?”
裴家,崔家。
對于陸扶搖而已,他們是懸在她頭頂上的利劍,但也是她的依仗。
從李宣意外離世那天起,他們三方彼此猜忌,卻又彼此依賴。
崔晦明舍得掉一個不成氣候的侄子,但裴家舍不得一個太皇太後。
“這件事。我會替你擺平。”陸扶搖将觀音重新擺好,側頭看向太皇太後,“不為别人,隻為裴家。”
“你。”太皇太後還想說什麼,但想到自己幹出什麼蠢事,聲音也變小了,“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是我。”
“我不知道。”陸扶搖笑着眨了眨眼,“我也沒證據。我亂猜的。”
說完,陸扶搖也不等太皇太後有何反應,徑直推開小佛堂的門離去了。
剛剛出佛堂,就看見蘇寒清背對着她在忽悠那上陽宮的宮人。
“娘娘向來和善,定然不會遷怒你們。且放寬心……”
雖然看不清蘇寒清的神色,但陸扶搖也能想象出他是何等的做作。
但做作歸做作,卻也活潑可愛,别有一番滋味。
“蘇寒清。”她打斷了他那一番高談闊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