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義啊。”葉風荷似乎早就認識他,伸手想去摸他的頭,手伸到一半才發現實在是夠不到,不得不臨時改成了拍肩:“一段日子沒見,長這麼高了。”
“嘿嘿,那當然的,畢竟是我麼。”裴行義樂呵呵地一低頭把腦袋遞了過去讓他摸,那神态活像一隻大型金毛犬,江清容看得大為震驚,他還是第一次發現有人居然能長得比吳添樂更像狗:“葉哥,你們來的真是時候,我們也剛搬到這個地方不久,這地方别的沒有,就是兩個字:敞亮。馬上我喊人給你們安排住宿,咱們一人一間,吃香的喝辣的,高興。”
“怎麼管他叫哥,管我就叫叔啊。”蘇晚吟在一邊面露不悅,“明明差不了多少歲數。”
裴行義不敢說話了,隻是嘿嘿亂笑着啃水果。江清容才發現被他那隻大手像小皮球一樣握在手裡的是一隻帶皮的橙子,這人居然一直在連着皮一起啃,頓時肅然起敬。
但房間内的精緻靡亂很快就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屋内的裝潢堪稱金碧輝煌,盡管是在簡陋的礦坑内,房間裡錦被名畫雕刻擺件等等物什依舊一應俱全,與欄外黑暗的洞窟割裂的仿佛兩個世界。唯一的共同點應該就是各式各樣的晶珠玉鑽,它們在屋内的黃金和屋外的泥土上一樣的發着璀璨而柔和的光亮。
“好誇張。”江清容小聲說道。
“誇張什麼啊,你沒看他們下層的住宿,底下的基本也這樣。”霍昭陽對此不屑一顧,“守着礦吃礦嗎,很正常,看他們這個架勢,官府的人應該是不知情。”
他們各自選好房間的時候已是午後時分,葉風荷允了他們半天時間休整,江清容小心翼翼地搬開床上精緻的刺繡給自己騰了個空地睡下,再醒來的時候剛好趕上吃晚飯。這晚飯吃的倒也與平時不同,和中午随處可見的席地而坐胡亂對付兩口完全相反,在充作大廳用的一座洞窟内早早就擺好了長桌,飯食流水價的送上來,倒也不是什麼繁複華麗的菜肴,但用料都頗為稀罕考究。江清容勉力吃到不能再吃的程度便極早下了桌,他并不喜歡莫名其妙的寒暄場景,想到第二日大概率還有比試,他隻想趕緊躺下睡覺。
但他白天睡得太多,躺了半天意識居然越來越清醒,隻得來回在床上翻騰着烙餅。夜逐漸深了,大廳裡說笑的聲音總算慢慢地小了淡了趨于消失了,但一種新的噪音又不甘寂寞地響了起來,并且含含糊糊地時響時不響的,叫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神經時不時又得跟着興奮一下子,如此這般反複循環,勾引的人根本睡不着覺。
過了一陣子,江清容在一片漆黑中充滿怨氣地睜開了雙眼:他實在是睡不着了。
江清容幹脆跳下床,來到走廊上,循着聲源找去。他們作為遠道而來的客人,和裴行義、蘇晚吟他們一樣睡在最高的一層,整個礦洞的結構如一隻壺,上腹細長下腹圓鼓,越是底下的房間越多,而那不大不小的聲音就是從下方傳來的。
江清容爬了幾層下去,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蚊子一樣哼哼着似痛非痛的,也不知道是在叫個什麼勁。江清容有點不耐煩,随便選了個門想去敲,那哼吟的聲音仿佛感應到了他的存在似的,忽然就越來越小近似于無了。
江清容以為是自己走路的聲音被人聽到或者是影子被人看到了,心想既然對方知道擾民了,那他也沒必要再多糾纏,搖搖頭就往樓上返。但剛走到一半,變本加厲似的從他背後傳來了一聲高亢的吟叫,這一嗓子算是個收尾;這下可算是徹底沒動靜了。
江清容氣得不輕,剛想折回去敲門,忽然想到了什麼,耳朵刷一下子就紅了。他趕緊回頭瞅了瞅,心想若是四下無人就好了,他好偷摸回去别被人發現。本來來的時候是沒别人的,偏偏現在那裡站着一個面色青白的少年。夜裡的礦洞還是比較冷的,他的身上卻隻披着一件薄衫,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你是新人嗎,這種事情都不知道?”
江清容一面尴尬得很,一面又禁不住覺得他這話說的奇怪。這種事情難道老人就應該知道嗎,這裡是青樓還是妓館,但還是本能地不想跟這人起沖突,講了句抱歉就要走。
“你道歉什麼。”那個人講話的語氣輕飄飄的,他咳嗽了一聲,似乎已經很久都沒開過口了,說話的聲音古怪又沙啞:“新人就新人,沒什麼好覺得抱歉的。認識一下吧,我叫裴修默。”
他看起來很想繼續往下交談,但是江清容暫時已經沒有和他進一步溝通的想法了。這地方令他覺得古怪,明明地處無人問津的荒山野嶺,卻又在重重掩飾下窮奢極欲,雖然裴行義他們看起來來到這個地方也沒多久,但這裡的種種氣氛依然讓他本能地感覺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