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起初,她平靜的語調讓我誤以為她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随即反應過來,“啊?封城?什麼時候。”
“就剛剛,十點。”她答。
“那怎麼辦?”我雖沒啥本事,卻一向憂國憂民,俗稱愛操閑心。
“什麼怎麼辦?”大約覺得我的問題沒營養,她又噎我,“該隔離隔離,該防護防護,有病治病,有病毒滅病毒呗。”
“哦。”我一邊答應,一邊咋舌。閣下真女英雄也,講話好霸氣!若能這麼簡單就好了。病毒豈是說滅就滅的?西班牙大流感、非典、埃博拉……哪種病毒好對付?
“對了,剛才群裡同事說,按照慣例,我們醫院會組織醫療隊去支援武漢,問有沒有人願意提前報名,我已經報名了。”她又輕描淡寫。
“什麼?”事關她的安危,我顧不上斟酌語句,“病毒性肺炎不是該歸傳染科或者呼吸科管嗎?你一個胸外科瞎湊什麼熱鬧?”
好歹學過一年醫,肺炎屬于内科範疇的基本概念,我還是有的。受唐嬸縱隔腫瘤過世的影響,當初學醫時,唐雅義無反顧的選擇了胸外科。因此救治新冠肺炎組建醫療隊,按理說怎麼也輪不到她出頭。
她目光投向我:“湊熱鬧?你覺得我會拿病人的生命湊熱鬧?”
我忙解釋:“我的意思是肺炎屬于内科病症,醫療隊成員該以傳染科和呼吸科醫生為主,畢竟他們專業更對口嘛,對不對?”
顯然,她并不完全贊同我的觀點:“你知道抗疫一線最缺什麼樣的醫護嗎?”
我搖頭。
她道:“學長跟我說,目前一線最缺能給危重症患者插管做急救的醫護。呼吸科、傳染科固然對症,醫療隊的組建也該以他們為主。可不能否認一個現實,那便是并非每個内科醫生都能夠熟練掌握插管技術。因此,擅長危重症患者搶救的醫生是醫療隊必不可少的。我雖然是胸外科醫生,但在急診和ICU都呆過,危重搶救經驗豐富,所以完全有資格參加抗疫。”
氣管插管是麻醉科、ICU和急診科醫師的必備技能,成熟的呼吸科和傳染科醫生當然也該掌握。問題在于,他們日常面對的病患多以藥物治療為主,若非趕上新冠肺炎這類特殊情況,插管操作肯定不如其他三個科室多。故而,唐雅的話并非完全沒有道理,隻是我依然覺得她在強詞奪理。
危重病患搶救經驗豐富的醫生多的是,為何就非她不可了?
盡管我不贊成她去武漢,可我也不敢明确表态反對,隻好含糊其辭地道了聲:“哦。”
我不想争辯,她卻非要得寸進尺:“到了前頭服務區停車。”
我立時警覺,問:“你想幹啥?”
她答:“剛才不是都說了,我報名參加醫療隊,我要回北京等通知呀!你自己帶着孩子回家過年吧!”
怎麼說風就是雨?醫療隊到底組不組建,都還沒确定,怎麼就成回北京等通知了?我不滿道:“姐姐,明天就是除夕了,就算醫院要組建醫療隊,那也得等到春節後吧!這個時候,就算你留在北京有什麼用?幹等着嗎?我想問下,你到底咋想的?”
話說到後來,我胸中的火氣漸漸燃燒起來。同樣,她回給我的反問裡也是帶着火氣的:“我怎麼想的,剛才不是都跟你說了?”
我賭氣表态:“那我不同意。”
她愈發蠻橫:“難道你覺得,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見?”
是呀,事事都是她通知,我照辦。遇事的時候,她幾曾征詢過我的意見?意識到這一點,我更氣了,索性閉口不言悶頭開車。反正方向盤在我手裡,我就是不停車她能拿怎樣?
她一眼看穿我的把戲,道:“你不用不說話,如果到了服務區你不停車,你信不信我敢從車上跳下去?”
明知她隻是威脅,我卻再也忍不住:“大姐,就算你非要去,好歹也先回家把年夜飯吃完吧!”
見我口風松動,她語氣亦緩和:“如果我回家再離開,爸媽肯定更擔心。”
這是什麼道理?我想不通,也不想追問,隻深吸一口氣,半晌無語。
她催促:“小然,聽話。”
我提議:“那我跟你一起回北京。”
她又否決:“不行,爸媽都在家等着呢,你得回家幫跟他們道歉。到時你先别說我去武漢,就說醫院臨時通知我春節值班,等值完班我第一時間回去看他們。另外,你還得幫我去看看我媽。”
她是叫我去給唐嬸掃墓。
我做最後掙紮:“非得如此嗎?醫療隊現在不是還沒确定組建麼?而且就算确定組建,也得春節後才出發吧。”
她說:“組建醫療隊是基本可以确定的。更重要的是,我打算趁着這兩天多做些功課,免得上了‘戰場’手忙腳亂。”
我終于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