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祝聲坐在桌前,右手随意地簽名,左手将話筒拿遠了一些。
他已經習慣這樣和南餘打電話了。
地處奧塞公國南部的療養院氣候終年溫暖濕潤,氛圍靜谧,很适合休養,但對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來說,顯然是過于沉悶了。
南餘例行抱怨完清淡無味的飯食和嚴格的護士後,突然說:“你為什麼老是跟平民糾纏不清呀?我都不知道你有這種愛好,除了衛無風,又找一個平民做舞伴?”
祝聲含糊過去:“看他順眼。再說,一個舞伴而已,代表不了什麼。”
“怎麼能這樣說!”南餘更生氣,“你跟那種人說話都是自降身價,竟然還選擇他來做你的舞伴!這簡直……你侮辱了祝家的家徽,也侮辱了我!”
祝聲放下筆,認真地開始安慰他:“我很抱歉,我沒有考慮那麼多。你先冷靜,不要說話那麼急,身體可能會受不了的。”
南餘用力深呼吸幾下:“我可沒有那麼脆弱,不行,我要回學校找你。”
“南餘。”
南餘不吭聲了,過一會,挫敗地開口:“等我們婚後,你會跟平民出軌嗎?”
祝聲哭笑不得:“你想到哪裡去了?還有,”他語氣認真很多,“我認為婚姻是一件慎重且神聖的事,如果我決定進入婚姻,那麼我一定不會出軌。”
說話間,辦公室的門被靜悄悄推開。端着茶盤的衛無風默默看他一眼,沒說什麼,走過來,彎腰将茶盤放下。
祝聲用口型說了句“謝謝”,緊接着對南餘解釋:“我跟付榕不是那種關系,你放心,好嗎?現在你的身體更重要,一定要按照醫生的話好好休養。”
“醫生?醫生都是白賺診金的廢物!”南餘不滿地發洩完,可是家裡也管着他,他沒辦法,喪氣地要求,“你一定不要找平民情人,答應我。”
祝聲隻能答應,怕他覺得不夠,還補充:“我向上帝發誓。”
奧塞公國是較為看重信仰的國度,從明盛校内常見的天使、聖母像、神像等元素都能略窺一二。尤其貴族,更是強調信仰的高貴與純潔,向上帝發誓這個行為帶有極強的說服力。
南餘感動不已,戀戀不舍地挂斷電話。
隻有衛無風冷眼旁觀,将祝聲漫不經意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這句發誓能有一點真心都怪了,還不如他剛剛聲明自己絕對不會婚内出軌的可信度高。
不過貴族的放浪作風和習氣衆所周知,情人低于三個都能被誇一句潔身自好。不出軌,怎麼可能?
他露出點嘲諷的笑容,提醒祝聲:“學長,茶已經泡好了。”
“泡茶技術進步很快。”祝聲誇獎他,“你也喝一杯吧。”
這是自國外漂洋過海來的上品紅茶葉,價格對于衛無風來說隻是個抽象遙遠的數字。他喝了一口就皺眉,發現味道并沒有好到哪裡去。
但是祝聲很喜歡這種茶葉,幾乎天天喝。衛無風在他的使喚下,終于熟練了泡茶技能。
“喝不慣?”祝聲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表情,想起什麼,拉開手邊抽屜,遞給他一盒牛奶,“倒進裡面,再加點蜂蜜,會比較好喝。你喜歡吃甜的?”
糖在貧民區是奢侈品,代表着富足和快樂。衛無風幾乎沒吃過糖,長大後自然而然也失去興趣。
他隻是單純不喜歡茶葉的味道而已。
不過祝聲讓他做什麼,他一般都會沉默照做,這次一樣。
紅茶葉混着發甜的奶香,衛無風謹慎地嘗了一口,懷疑這可能就是食堂裡售賣的奶茶的味道。不過那些東西又貴又沒用,他從不會把錢花在那上面。
和想象中差别很大,但不差勁。
“還可以吧?”祝聲靠着椅子伸展手臂,“我一個人喝不完,你多喝點。”
事務處理完,他拿過準備好的請柬,用蘸水筆寫下付榕的名字。
漆黑墨水中布滿閃爍的金粉,使邀請函變得越加華麗。祝聲寫完後放到一邊晾幹,将另外一堆“候選人”的登記都胡亂收進最下層抽屜。
“好了,再練習一下跳舞吧,希望你到時候别踩太多人。”祝聲推開椅子,指使衛無風去開唱片機。
這唱片機之前都在櫃子裡落灰,祝聲翻出來發現音質不錯,就愉快地享用了。他還教會衛無風怎麼操作這個東西,并且故意唬他,把唱片機的價格翻了三倍。
畢竟教人跳舞是很無聊的事,衛無風在這上面天分不多,祝聲隻能給自己找點樂趣,比如看衛無風小心翼翼地搬動唱片機。
第一首曲子,祝聲跳男步。衛無風在他面前習慣性地低垂視線,避免再踩到他昂貴的鞋。
音樂輕快,祝聲心情不錯,在喜歡的橋段會輕聲哼唱。低柔的喉音合着明快流暢的圓舞曲,幾乎就湊在衛無風耳邊。
一曲終了,祝聲放下手:“交換一下。”
他後退幾步坐下,手放在腿上,下巴帶着幾分傲慢揚起,深藍色的眼中卻帶着明顯的笑意。他平時瓷白的臉頰也有點泛紅,是衛無風今天狀态不錯,帶着他興奮起來了。
衛無風愣了會,反應過來,生疏地走過去,勉強彎腰伸出手,邀請他跳舞。
祝聲将右手搭在他手心,提醒他:“你這樣會把人家姑娘氣哭的。”
衛無風冷着臉:“還好學長比較堅強。”
他手上用了力,布滿疤痕和薄繭的粗糙掌心握住祝聲的手指,另一隻手客氣地摟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