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樂聲自敞開的窗戶流出，裹挾着香氣。

祝聲站在穿衣鏡前，拒絕男仆伸出的手，自己整理好袖扣，随後對着鏡子笑了笑。

他盡量以客觀的眼光評判，保證他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既溫和又符合貴族隐含的傲慢。

以祝聲的身份，徐明委婉提醒他，可以在賓客大部分都抵達後再露面，因為這是貴族的“矜持”。

“現在什麼時間了？”祝聲望了眼窗外，天空已經變為墨水一般的深藍。

“剛剛六點半，先生。”

因為維第斯的仆人是獨屬于祝聲個人的，所以除了徐明會叫他少爺，剩下的仆人，都在祝聲要求下改口為先生。

正式舞會七點開始，不過看起來，大部分客人都已經到了。

樓下有徐明安排，祝聲并不擔心。他坐在書房的扶手椅裡，讓男仆把局長遠道而來送上門的小賊帶上來。

幾分鐘後，兩個男仆粗魯地抓着一個男孩，用手铐把他的雙手铐在背後，差不多是半拖進門。

男孩看起來十三四歲，又瘦又黑，顯得那雙眼睛尤其大，頭發幹枯發黃，亂糟糟地堆在頭頂。他不停掙紮着，喉嚨裡發出嘶啞的低吼。

男仆要壓着他跪下，反被男孩一個猛掙，張口咬住了虎口。幾乎瞬間，男仆的手就見血了。

“啊！”他還記得自己是在主人面前，把下面罵人的話咽下去。

祝聲也沒想到這個男孩這麼兇悍，皺眉還沒說話，男仆就幹脆利落地從後面把男孩踹倒，掏出口袋裡的繩子綁住他的手腳。

男孩跪在地毯上，抻着細長的脖子，見掙紮不出去，就張口吐出一串帶着濃重口音的話。祝聲聽不太懂，但有幾個字是能聽清的，全部是髒話。

男仆也不是吃素的，二話不說兩個耳光下去，男孩咬着牙不出聲了，臉上黑紅地腫着。

祝聲遲鈍地發現海佑根本沒安好心，這樣的小孩他能怎麼處理？除非依照那些貴族古老莊園的舊例，折斷偷東西的手，拔下在主人面前吐出污言穢語的舌頭。

“好了，别再打了。”

他歎了口氣，拿過裝着手表的盒子，打開，放在面前的小桌上。

男孩果然擡頭看過來，眼睛很亮，緊盯着手表。

“會說話嗎？”祝聲問他，“你應該能聽懂我的話，從哪裡來到的這邊？”

他白淨的手指輕輕點了點鑽石裝飾的表盤，搭配鑲着藍寶石的袖扣，滿是目眩的珠光寶氣：“回答的好，手表可以送給你。”

過了很久，男孩慢慢點頭，他說話有些斷續，口音很重，似乎對公國的通用語還不太習慣：“多蘭。……我是從，多蘭，坐火車，到了山裡，又到這裡。”

祝聲的本意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和貝索主教不謀而合，用這麼一個孤兒做由頭，隻要柯金支持他，再說服貝索把勞什子修道院變成學校，應該是很簡單的事。

柯金同樣是貴族出身，在維第斯，他才是那位家族在此多年，貨真價實的本地貴族。

議員最多可以連任三屆，一屆五年，柯金已經做了十年議員。接下來的五年他必然不會願意讓位。

前兩次選舉時，祝聲都還小，祝家通常會派管家出席選舉，起到一個形式上的作用。因此，之前祝家投給柯金的支持票，并非真的支持，隻是跟随鎮上的大半民意而已。

這次祝聲來到維第斯，雖然他還沒有大張旗鼓宣傳自己會介入本次選舉，但當地的官員和小貴族們應該早已得到風聲。

迄今為止，柯金隻在祝聲抵達後派人送過禮物問候，今晚将會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祝聲還是有些自信的，他相信憑借整座莊園和兩座工廠，他握在手中的選票不會少。再加上雄厚的财力，柯金不可能不對他友好。

他并沒有讓柯金下台的需求，相信兩人應該可以合作。

不過他沒想到這個孩子竟然還不是公國的人。哪怕維第斯距離邊境不算很遠，這麼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從多蘭跑到這裡，也很讓人驚訝了。

“你為什麼會從多蘭來到這裡？”祝聲見他還眼巴巴看着手表，就将手垂下，掩住手表，“不準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