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沉默了會，經過他颠三倒四的叙述，大概含意為，他的父母因為化工廠的事故喪生，而事故疑似人為，他僅存的幾名幸存者之一。為了擺脫工廠老闆的控制，他随便上了輛車，沒想到糊裡糊塗跑到了奧塞公國。

祝聲直覺他肯定還有隐瞞的部分，比如一個什麼身份證明都沒有的小孩子是怎麼躲開跨國列車的檢查，又是怎麼獨自跑出這麼遠。

“所以，你這一路，就靠偷别人東西？”

男孩憤怒地在地毯上擰了擰身體，不說話。

祝聲垂下眼睛：“你叫什麼名字？”考慮到語言問題，他特意說得慢且清楚。

“……約爾。”

“幾歲？”

“十五了。”

“我要聽實話。”

“……十四。”

約爾擡起臉，臉上還腫痛着，不過這種小傷他已經習慣了。不遠處這位漂亮沉靜的貴族起身，做工精緻的皮鞋無聲踩過地毯上繁重的花紋，接近他時身上傳來清新的香氣。

他還對那支手表念念不忘，忿忿裝出順從的樣子，眼睛看着鞋尖停在他面前。

希望這個貴族不要言而無信，哄騙他取樂。

“上過學嗎？”出乎預料，祝聲微微俯身問他，“我給你一個任務，能夠完成的話，我可以再給你價格差不多的另一支手表。”

約爾擡頭，眼裡閃爍着驚疑不定的光，最後他一咬牙，也不問任務是什麼：“真的？”

祝聲笑了笑，轉身在桌上摸過一個十字架吊墜，蹲在他面前，深藍的眼睛定定看着他：“我向主發誓。”

“……你先把桌上的那個給我。”

他蹲下來的姿勢莫名滿足了約爾那種青少年的别扭的自尊心。等祝聲真的把手表盒子交給他，還解開他的手铐後，他已經仰起頭，問：“你要我做什麼？”

*

舞會的主人自樓梯上走下時，最後一位客人也姗姗來遲。

低調的黑色轎車停穩在夜幕中，後排車門打開，和男人的腿一同落地的，還有一支做工精良的黑色手杖。

柯金·希爾德，維第斯有史以來風評最好的議員，當地報紙稱他為“一個沉穩的政治家，一個不幸的男人，一個傳統的貴族”。

剛剛三十歲時就赢得維第斯選舉的勝利，成為最年輕的議員，曾兩次得到國王接待。不幸的是他婚後沒兩年，妻子便因病去世，也沒有留下子女，而他因懷念愛妻，至今未再娶。

甚至幾年前，在給妻子掃完墓回來的路上，遭遇政敵設計的車禍，左腿落下病根，從此出行都必須依靠手杖。

他住院時，病房每天都被鮮花填滿。

祝聲居高臨下，注視着這位維第斯的話事人握着手杖步入大廳。

柯金今年将将四十歲，五官英俊儒雅，隻有眼角的細紋和鬓邊幾根白發透露他的年紀。他步伐穩健，幾乎看不出腿腳有什麼問題，走進來時一路颔首微笑，最後擡頭，看向祝聲。

祝聲走下去，柯金金棕色的眼睛注視着他，笑容看起來很真切，伸出手道：“您好，好久不見了。”

柯金是大骨架，手也比祝聲的寬大一圈。但他氣質内斂斯文，高大的身體并不會産生壓迫感和侵略感，令面對他的人如沐春風。

祝聲和他握過手，擡起眼露出在樓上排練過的微笑：“晚上好。”

收回手後，七點的鐘聲響起，象征着舞會開始。柯金卻依然站在祝聲面前，脊背挺直，手杖上雕刻的純銀鷹頭反射着燈光。

祝聲有些疑惑，不等他開口問，柯金就彎了彎腰，手心向上，擺出一個謙遜的邀請姿勢：“這個社交季的開場舞，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邀請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