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明鏡高懸。那鑲刻在帝攆寶座上的剛玉,是齊高祖在一次剛愎自用,誤殺賢臣後用來警醒子孫後代,莫要重蹈覆轍。
寶石高高挂在帝王頭上,鑒往知來。
明蕪卻唇角輕嗤,隻覺僞善,像是在用霞光珠玉來刻意造一個謊。
“哒哒。”手持玉笏的紅袍文臣恭順彎腰上前,痛心疾首的高呼道:“陛下明鑒啊!”
他雖背身而立,唇槍舌劍卻字字刺向楚國使者,前來和親的安平公主:“兩國和親,本是幸事,邦交穩固,利在千秋。昨夜,楚公主在金陵遇刺一事,臣身為巡城禦史,造成過失之咎,今日朝會願領陛下降罪。”
“可——黑甲衛在押送刺客時卻無意在其身上發現桃花木牌,上面刻有梅花墨文。”
此話一出,滿堂大驚,齊皇眉頭緊皺,當即把那黑甲衛頭目,巡城将軍梁盛叫來問話。
明蕪眉頭一挑,這梁盛昨夜救下她們一行人時,瞧着老實本分,處處周到,連玉姑姑都客氣的對他道謝,誇贊齊國待客有道,本以為是個善人,卻措不及防給她來了出偷天換日。
梁盛恭敬遞給宦官那呈堂證物,确信不疑的說:“禀陛下,陳大人所言不虛。”
齊皇經宦官之手,隻掠一眼便斷言道:“既如此,安平公主你還有何話可言?”
少女早已卸下紅袍,身着公主華裳,手持扇柄,透過那一面白紗低低說道:“刺殺一事即已有眉目,安平惟願早日将真兇懲戒。”
她一副不谙世事,柔弱無骨的模樣,一時引得滿堂無言。
此事荒謬至極,齊皇半真半假的震懾:“大膽,桃木紙,梅花字,這可是你楚國皇室獨有,當年涉水一戰,你楚國出動禦前暗衛,投機取巧,才赢下此戰,天下皆知。”
明蕪扇面搖晃,直下墜到那明眸秋波,訝然道:“竟是我楚國信物嗎?安平自小長于山野,史書隻通一二,多有粗鄙,倒是糊塗了。”
她面色沉靜,似是在思索剛才言語,紫芝眉宇糾在一起:“此事多半有誤,楚國怎會謀害自家公主?”
畢竟,楚國派來的人,她早已解決,便是那當年能以一抵十,千裡取人項上人頭的禦前暗衛。她有些發笑,倒不知不通文墨的人是誰,楚國自從那一戰後,被天下各國結盟逼迫,暗衛被追殺四逃,秘籍丢失,現今早已是草台班子搭戲台,錯漏百出了。
他們是真欺她楚國勢弱,才如此荒唐質問啊。
陳之信轉過身,冷笑道:“公主此言差矣,齊楚和親本就源于戰争,定是楚國戰敗,心中憤恨,才想出這陰私詭計來想讨一份利!”
他又轉過身,聲音激動,隻差高呼,對君主道:“陛下也知,楚國前有派暗衛投機一事,做出此等不堪之事也情有可原。”
齊皇眼眸犀利,手雖扶額思索,卻已是深信不疑,當即揮手:“既如此,來人,先請安平公主在大理寺暫住幾日,等此事水落石出—”他端正身姿,冕旒輕抵剛玉,帝王威儀彰顯“朕自會給公主一個公道,但也不會姑息在我大齊偷雞摸狗,暗地搞鬼之人!”
明蕪心中冷嗤,面上卻一派嬌弱,垂頭害怕道:“安平知曉了,多謝齊皇陛下。”
宦官已侍立在一旁,等待啟程,可少女卻拂過發絲,将發簪抽下,烏雲發鬓瞬間散落肩頭,本是殿前失儀,有損天顔的醜事,卻無端讓她顯出些凜凜微風,但隻是一瞬,便慌亂啟唇:“安平失禮了,隻是突然想起昨日刺客劫船之時,小厮與之争鬥,倒下的那人,臉上生疤,用的與這木簪倒是一樣。”
她手心伸平,讓衆人觀摩,陳之信吞下粗話,不可置信道:“哼!一支木簪而已,街頭小販處處叫賣,有何驚奇,公主未免急功近利了些!”
明蕪隻是搖頭,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這木簪是本宮的侍女小春在揚州所買,出自揚州商賈,每支都有獨特标識,用作記載購買出處與時間。”
她舉起那支木簪,隻說:“我這支,便有最新标識。安平隻是想,如若從此處出發,倒不失為一個破案良策。”
陳之信還欲再言,卻被内閣大學士張閣老打斷,對聖上說:“陛下,說到這木簪,臣倒是想起一些趣事,這有些官宦世家,培養侍衛便會向揚州特意定做自家标識的木簪,就好比李閣老家。”
“所以,老臣以為公主所言,的确在禮。”
李閣老被點,當堂站出來,滿臉不虞的與張閣老辯論,二人一言一語,明蕪皆未注意了,在牛鬼蛇神的注目中,最終帶着“禮居鴻胪寺”的待遇,被宦官接了出去。
鴻胪寺内,燭光如豆。明蕪手執白子,正在複刻一盤殘局,玉姑姑從背後為她攏發,手指輕柔,長發搖曳,不免憂心道:“公主,今日朝上,我們算平安無事了吧?奴婢私下打探過了,這張閣老乃齊國三代肱骨之臣,深受重用,又力主和平,何況與李閣老乃多年政敵,今日助我們,未嘗不可。”
明蕪放下棋子,側首看她,隻道:“他非我族類,焉知其心?更何況那刺客的木簪本就是我僞造的,這張閣老突然冒出來認可,實乃怪異。”她垂眼落下一子,進了個圈中圈,套中套,起身道:“不下了,師兄也是好計謀,留下這殘局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