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詞身形一頓,喉頭滾動,最終還是妥協般撤開了手,交予明蕪宰割。
他行走江湖,武藝傍身,又常常用劍,因此袖口多窄,不像那些寬大衣袍,方便挽在胳膊上。
因此,要是露出手腕需要把外衣脫掉……
明蕪自小在青石山長大,衣物款式與師兄一般,有時任務緊急,甚至直接抓起他的衣服帶走,自是知道這些區别。
可她此時沉浸在阿詞可能受傷的情緒裡無法脫離,又自知于醫術一面天資平平,把脈需貼緊患者手腕,于是便毫不見外的說:“師兄,你把外裳脫了吧。”
阿詞看她一眼,久久未答。
火燭在殿内緩慢燃燒着,發出細小聲響。明蕪有些奇怪的看他,直到瞥見燭光映襯下那微紅的耳尖,才後知後覺的想到此時境況。
這不是三年前,也不是更小的時候。她早已及笄,師兄也已及冠。銀燭高照,火樹銀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本就是不妥的。
或許是今日回憶過多,讓她偏生有了逗一逗阿詞的心思,于是便身體前傾,擡起眸子不錯眼的看着他,紅唇開合,可憐巴巴的說:“師兄,可是三年不見,你我之間已有隔閡了?”
阿詞錯開眼,手指蜷縮了下,清咳一聲道:“沒有。”
明蕪不放過他,雙手撐在梨花木桌上,一縷黑發垂在身前,美得不可方物。
她像一條盯緊了獵物的毒蛇,藏起尖牙,誘惑的吐氣發聲,擾的阿詞心頭顫動,隻差入網。
明蕪步步緊逼道:“那你為何連看我一眼都不願?又為何那日在陳府要落荒而逃?”
阿詞脖頸通紅,不知是羞是惱,咳得越發厲害,倒與病秧子郁辭不相上下。
明蕪心裡歎息一聲,隻好暫時放過他,端起茶壺給他倒了杯水,柔聲道:“是我關心過切了,師兄喝口水緩緩,不着急答複。”
阿詞接過茶杯,輕抿一口,恢複了平日的端正摸樣,開口道:“無妨,有阿蕪關心,師兄很欣喜。”
欣喜?明蕪眨眨眼,這可是阿詞少有的說辭,當真如此嗎?怕不是為了盡早揭過這個事情?
果不其然,他轉移話題道:“不過,我此番前來,是知道了你來齊國尋找武林秘籍殘本的事情。所以,日後打算長留齊國,可時時相助。”
明蕪歪頭,漫不經心道:“哦,這也是賀禮之一?”
阿詞嗆了口茶,清嗓道:“你不喜歡?”
少女冷哼一聲,不知從哪掏出一把飛刀,在手裡轉圈道:“喜歡,喜歡極了,謝謝師兄。”
阿詞見過她許多模樣,知曉她語氣不對,抽走那把飛刀,試探問道:“可是對婚事不滿?”
明蕪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這次是真不知道阿詞心裡所想為何了。這人平日裡一副面具遮掩,慣會僞裝,當兄長時偏多,知己時也常有。可此時此刻,那眼神誠摯,倒真是在疑惑發問,與男女之情無關了。
她有些心灰意冷的答道:“嫁與不愛之人,有何可喜?”
阿詞頓了頓,問道:“我聽聞那三皇子雖體弱多病,但人還是品行端正的,相貌也不差,你可與之相處看看。”
明蕪定睛看他:“師兄倒是成了那讨人嫌的媒人了。”她端正坐姿,一字一句認真道:“我與郁辭絕無可能。”
阿詞手心緊握,差點被飛刀紮出血,他喉結滾動,控制自己咽下未盡之言,吐出了一個“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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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三日,宜嫁娶。齊三皇子受封康王,迎娶楚國安平公主入府。
炮竹聲響,紅綢喜錢在街頭紛灑。郁辭身着王爺規格的朱色錦繡綢緞,頭戴金冠,雖是病弱,可騎在高頭大馬上也不失皇室威嚴,他雙手拉住缰繩,青筋泛起,骨節有力,那雙白皙的手時不時抵住嘴唇咳嗽一聲,眼眸波光潋滟,被紅衣喜服一襯,反倒越發顯出相貌堂堂,氣宇軒昂來了。
這位久居深宮的三皇子頭一次露面,竟是如此場景,那病弱姿态,叫許多大膽的女子惹來一聲憐,紛紛把先前看過的話本說辭的笑言抛擲腦後了。
郁辭向周圍賀喜的人群道謝,身姿挺拔,唇角微勾,在百姓看來可謂是意氣風發,欣喜極了。
今日大婚,明蕪從鴻胪寺出來,被郁辭恭敬接進馬車,紅漆扇面下,她觑見那人眼神藏了無盡柔意,可嘴角卻有些發苦意味。
明蕪不由心生疑惑,想起當日宮門所見,情誼連綿,那眼神不會出錯。難不成是她誤會了?不過這樣也好,倒省去了和郁辭解釋一番她與阿詞的青梅竹馬之宜。
她伸手上車,鳳冠霞披,珠光流轉,想他二人往後倒是世間最親密的生人。她與阿詞倒是最生分的苦情人了.
這也沒什麼,往後等她統一天下,尋遍天涯海角,阿詞還能逃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