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韫看清他手中的一方絹帛時,手中的茶盞微微一晃。
他在邊關多年,對北狄王室算是熟悉,可也未曾知曉北狄王室的布防,這絹帛上所畫的,分明就是北狄腹地的軍事布防圖!
李韫瞳孔驟縮,難掩驚喜,尚且有幾分青澀的面龐上是壓不住的意氣。
很快,很快,在看清徐寂行深寂的眼瞳時,他也沉穩了下來,轉而放下茶盞,屏住呼吸細細看起手中這張薄薄的絹布。
“聖上未必會派你領兵,朝中骠騎大将軍會是第一人選,他是皇後的人,若是他去了邊關,首戰告捷,他會請旨康王去督軍,若此後戰役得勝,康王便身負戰功,還朝之日,儲位便是他囊中之物。”
李韫方才還熱血沸騰的一顆心徹底冷了下來。
當年的戰役,敗了,那日執意進攻卻落入圈套的人是曾經的鎮國将軍。
但父皇的聖旨意味分明,父皇降全罪于他,随後以此為開端,清理了朝中支持他的大臣。他被貶去邊關的幾年,父皇與母妃的關系也降到了谷底。
他的外祖家一手扶持父皇上位,母妃也曾與父皇恩愛非凡,隻是帝王之位冰冷無情,父皇最終也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李韫半跪與地闆之上,眉目堅毅,帶着濃烈的渴求。
“北狄意欲發兵之事,朝廷尚不得知,接下來這幾日,若是康王犯下大錯,徐相與我都不會再有麻煩。”
徐寂行問:“如何令康王犯錯?”
李韫與他對視,不疾不徐地答:
“康王結黨營私,舉薦禮部侍郎家的二公子進了京城禁衛軍,二公子強搶民婦,不堪為官為臣,此事相爺與我皆知,禦史台的奏折遲遲不發,隻是在等康王犯下第二重罪。”
“北狄使團在京城中被無數雙眼睛盯着,若是出了事,康王作為負責接見北狄使團的皇子,便是最先被問罪之人。”
“北狄使者死于京城,北狄定會借此名義發兵,康王對兩國開戰負有罪責,父皇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排他去邊關。”
徐寂行微微點頭,繼續問:“骠騎大将軍在軍中威名赫赫,就算你與他一道奔赴邊關,頭功也不會落在你的身上,若是聖上再用數年前的法子對付你,你該如何?”
李韫沉默了下來,他不願相信父皇會如此冷漠無情,數年前與今日的局勢已然不同,皇後一族在朝中的勢力與他外族家數年前無異,父皇若是繼續打壓他,皇後一族野心勃勃,父皇也該倍感威脅。
徐寂行似乎是歎了口氣,說:
“聖上年邁體弱,病榻之人心緒變化不平,如今到了你以數年前之事,取得其愧疚之心的時候,你的母妃,也該如此。”
李韫從前隻以為面前這人教他的隻有治國之略、用兵用人之道,卻從未想過從他口中聽到以感情為籌碼的話語。
他還以為,這位徐相,冷情冷性慣了,看不起這些婦人手段。
“母妃與父皇,終有嫌隙,當年之事,母妃從來不曾忘記。”
李韫想起,當年叛軍打入京城,母妃難産,人人都以為母妃生下的是一位小皇子,可隻有他與母妃知道,當年生下的明明是位公主,為了引開叛軍,才稱作皇子,最後喪命于亂世之中。
暗室内陷入沉寂,外頭傳來刀辭的聲音:“相爺,夫人的家中寄了信來。”
李韫陡然想起,徐寂行已經娶妻了,可惜那時他還在邊關,未能向他獻上一份慶賀禮。再有,他與京城衆人一樣,都有些好奇這位少夫人如何拿下了徐寂行。
“時候不早,相爺早些休息,晚輩不再打擾。”
李韫走暗道出了相府。
很快,徐寂行拿到了這封家書。
與家書一道寄來的,還有些女子喜愛的珠钗、香粉和話本。
他甚少接觸這些物件,有些不大自在地挪開了視線。
“既是她的家書,明日送到她手裡便是。”
刀辭點點頭,卻沒有立刻離開,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有事便說個清楚。”
徐寂行嗓音有些冷。
刀辭帶了一個暗衛上來,那暗衛捧出一個木匣子,匣子裡裝着一枚黛藍鎏金羽钗。
“啟禀相爺,夫人今日出府遭人跟蹤,半路上夫人落了一根珠钗,屬下剛撿起此物的時候,被一黑衣男子襲擊,屬下無能,未能抓住那男子。”
刀辭覺得此人膽大包天,更多的,是那男子到底為何跟蹤夫人,圖謀什麼。
“屬下怕驚着夫人,所以未在夫人面前暴露,那男子似乎是認識夫人,也不敢在夫人面前暴露。”
暗衛從來都沉默寡言,不大會說話,彙報事情時也不懂得如何變通,譬如這話容易令人多想,夫人認識跟蹤她的男子,豈不是會給夫人帶來麻煩,相爺又會如何看待夫人。
令刀辭意外的是,徐寂行隻是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