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惶之中,她擡眼向徐寂行看去,他此刻眉目深靜,眼眸之中含着她看不透的淡漠,可擁住她的手掌力大得叫她有些吃痛。
“别怕。”
馬車外傳來刀箭相擊的亂響,冰冷尖銳,暗衛圍了馬車足足一刻,方将所有刺客都處理幹淨。
周遭再度安靜下來,方才還熱鬧的街市此刻沒了什麼人影,隻有黑色勁裝的侍衛們齊齊跪了下來,刀辭為首,隔着車簾道了聲:“相爺恕罪。”
顧卿然的發髻早已在被扔上馬車時亂了,钗镮七零八落地散在馬車内的絨毯上,青絲柔軟,散着股栀子的甜香。
徐寂行移了一隻手落在她後頸之上,俯身摸了摸她的腦袋,手指穿透她汗濕的發絲,說了聲:“抱歉。”
她剛欲搖頭,徐寂行連車簾都未掀,聲音沉得可怕,對着外頭吩咐道:“回府。”
馬車緩緩駛離青遠巷,轉入另一處街巷時,爆竹煙花、人語嘈雜,車簾外金碧相射,隐隐有流光閃現,天地之間繁華盛景,仿若剛剛的遇刺已是夢中。
顧卿然到底是沒遇過那般驚心動魄、性命懸憂的場面,回到府中時,腿還有些發軟。
她臉色蒼白,候在屋内的寶春都瞧了出來,剛要問候,便看見了緊跟着顧卿然身後的徐寂行。
莫名地,寶春打了個寒顫。
“去備水,先伺候夫人沐浴。”
寶春得了令退出去,身後阖門的悶聲傳來,徐寂行方擡起頭,眼眸漆黑如炬,落在身前清瘦嬌小的身形之上。
他本是要去擁她入懷,伸出手掌那刻,顧卿然偏也主動轉了身,她唇瓣之上有着淡淡的咬痕,眼睛卻很亮。
“其實我沒事,那箭又沒射中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道理我記得很清。”
她還攤了攤手:“徐寂行,兔子燈沒了。”
說完唇角微勾,幹澀的唇瓣綻出血痕,因着方才咬了許久,豆大的血珠漸漸染紅了唇尖,有一股别樣的豔色在屋内流淌開來。
徐寂行低頭吻去她唇瓣的血迹。
待他的氣息離開,顧卿然下意識摸了摸唇珠,那處被吮得發紅發腫,她有些懵然地看向面前長身玉立的男子。
很快,下人們将雪白的寝衣端入淨室,低着頭來向她和徐寂行請安。
此時徐寂行坐在屋内的書案之後,面龐端肅,手執筆墨,再也瞧不出方才的模樣。
顧卿然被丫鬟擁入淨室,一邊解衣,一邊回想今晚的事,她臉頰紅暈未散,眼尾含笑,灼若芙蕖,丫鬟替她解衣襟之時,偶然撞上她秾豔的眉眼,也是一怔。
京中從不缺美人,但夫人生得格外好看,透着股生動的清媚。
“夫人今日心情很好。”
顧卿然後知後覺她方才竟是在笑,若她将今晚遇刺的事告知旁人,愣是誰都不會相信她可是剛剛從生死關口裡撿回一條命。
“我……這般明顯麼,是因為我剛剛笑了?”
丫鬟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夫人雙目含情,怕是在念着相爺。”
顧卿然趕緊閉了閉眼,将方才津液交渡之時湧出的旖旎念頭驅散些,她在湯池裡泡了會,自覺已平複了心境,方換好幹淨的寝衣,朝屋内探了個身。
徐寂行正襟危坐于案邊,聽到動靜也未擡頭。
顧卿然踩着被炭盆烤得暖和的絨毯,邁着輕快的步子上了塌。
今日出了府、見了人、遇了襲,件件事都不簡單,她本覺得疲倦,想要睡了,可閉上眼,黑暗之中竟反反複複浮現晉王妃與她說的那些話。
宮裡頭那位淑妃娘娘,她雖未見過,但若淑妃娘娘真出了事,她知情卻未行動,往後餘生,都難以心安。
徐寂行上榻時,見她瑩白的小臉藏在被中,眼眸含着憂色,便坐在外邊對她道:
“我已查清刺客來處,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府内暗衛比你想得要多,無論如何都不會出事。”
“睡吧。”
顧卿然緩緩坐了起來,青絲鋪散在肩上,她不施粉黛的模樣多了幾分天真。
“我想的不是刺客的事,是宮裡的事。”
她很快将晉王妃所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聽到後頭,徐寂行面色微變。
“我不認識淑妃娘娘,但豫王殿下是你選的儲君,徐寂行,你是不是有辦法查清楚内宮的事?”
隻是她話音剛落,徐寂行反問她:“你知道豫王是我的人?”
顧卿然眼皮忽地一跳。
徐寂行已然算是位極人臣,可哪怕是再尊榮的臣子,說出皇子乃至未來帝王是他的人,這樣的言辭,叫她有些看不清他。
豫王是他的人,那他不就高于豫王殿下了麼。
人人都說徐寂行心懷社稷、非異人任,此次聖上病了,他更是擔得上見危授命四個字,顧卿然疑惑地眨了眨眼,隻當他是口誤。
“我猜的呀。”
她想吐吐舌,證明她也不笨。
可未待她做什麼,徐寂行清淡安神的氣息便已經撲到她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