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雪停,是難得的天晴日。
說是晚宴,實際從下午起陸陸續續便有官員及家屬入宮。
宴席分兩面,一面是衆官員,由陛下與太子主持,另一面則是女眷,主要由皇後招待,餘初晏走個過場。
少府監送來新制的宮裝,重新測量過尺碼,足足有十餘件。
除了祭祖必須的翟衣與少量禮服,更多的是輕便的常服,款式各異。
“宋嬷嬷道晚間宴席不是大宴,不必穿得那麼正式。”素蘭替她選衣,
“奴婢今晨瞧着太子穿的深藍色,不如您也穿這件深藍色鞠衣。”
“随意。”餘初晏興緻缺缺,眼神都欠奉,閉着眼任由宮女們在她臉上頭上折騰。
圍着她的小宮女都是皇後派來的,早早地侯在聽荷殿外。
餘初晏甫一擺出拒絕的态度,領頭的宮女立刻泫然欲泣,僵持半響,最終餘初晏拜下陣來。
等素蘭從宋嬷嬷身邊回來,餘初晏已經焚香沐浴完,生無可戀坐在妝鏡前。
哪怕小宮女們七嘴八舌調笑她也不惱不搭話,由着她們放肆。
“奴婢今日還見着春桃了,她被分去外廷做掃灑宮女。”素蘭又道,“她還請奴婢感謝您救命之恩,雖然想親自向您道歉。”
餘初晏已經知道了,那日纏上她的因果線,隻有春桃那一縷化作了純粹的信仰之力,其他都于雷霆中徹底消散。
宮中信仰之力太少,于她而言可有可無,所以春桃也很快被她抛到腦後,若非素蘭提起,她都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好歹是讓她找到陣眼的幫手,餘初晏随口關心了幾句。
素蘭高興道會将她的關心轉達給春桃。
餘初晏瞥她,素蘭總是一點小事就能開心半天,小孩子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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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才開宴,還有一個多時辰,餘初晏終于從宮女們的魔爪下逃脫,趁宮人不備獨自一人溜到禦花園。
素蘭被宋嬷嬷請去幫忙,這些日子她都跟在宋嬷嬷身邊,因着餘初晏不想管瑣事,她才加倍努力學。
餘初晏也知她疲憊,鮮少讓她在跟前伺候,橫豎她也不怎麼需要,萬事有法訣。
禦花園積雪未曾清理,枯敗的花枝掩在層層白雪之下,唯有幾枝臘梅開得正盛。
湖面上結了淺淺一層冰,錦鯉于冰下輕遊。
餘初晏站在湖邊,怔怔出神,實則呼吸吐納,未煉化的紫氣滌蕩經脈,彙入丹田之中。
此時的宮人基本集中于兩儀殿,禦花園鮮少有人走動。
白雪皚皚,四周靜谧無聲,耳邊唯有靈力湧動之聲。
忽然餘初晏猛地回頭,步搖因此撞得泠泠作響。
神識飛速探出,遍布禦花園,什麼都未曾探查到。
但她分明感受到一股窺視的目光,帶着粘稠的惡意,雖然僅有一瞬間,但她的感知絕無可能出錯。
無法安心,餘初晏手一翻,幾隻紙鶴朝着四面撲騰飛去,想要找尋到目光的來源。
可惜皇宮中探尋一圈,仍然未有收獲,餘初晏抿唇沉思,修煉隻得作罷,不死心地又用神識在四周仔細搜尋。
少傾,她又想通了,敵人像陰溝裡的老鼠,隻敢藏在暗處,她何需疑神疑鬼,倒亂了自己的生活,等對方出手她在見招拆招。
等她逮到這隻老鼠,定要剜了他的眼睛。
數十裡外的高樓中,一道銅鏡于鏡中人回首的同時,驟然破碎。鏡主一驚,迅速将鏡面倒扣。
原以為不過是名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黃毛丫頭,不曾想道行如此高深。
正面對上未必讨得到好,那就讓他看看此人還有什麼手段,可能護住這青淵國的龍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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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儀殿外,往來宮人衆多,餘初晏不知自己該坐于何處,便待在屋頂之上,打算等着皇後一同入宴。
還不忘捏了個隐身訣,以免被人瞧見,又被誤會成刺客。
皇後未見到,倒是先看見出來透氣的李曉蓉。
一個閃身來到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吓得李曉蓉小聲驚呼。
“阿晏,你怎地在此?沒與皇後娘娘一同嗎?”
餘初晏不語,拉她來到古樹後,借由粗壯的樹身,擋去二人的身形,也擋去了寒風。
“皇後娘娘還未到,我再等會,倒是你,進去了怎麼還跑出來吹風?”
邊說着,邊查看李曉蓉身上的傷,用過她留的藥,已經好全了,且并未留下疤痕。
李曉蓉垂眼歎息,她實在架不住衆夫人的詢問,才找了個借口跑出來,“她們雖知曉太子妃不是我,卻不知具體是何人、出身如何,正拉着娘親問東問西……”
皇後早些日子便放出了傳聞,衆人略有耳聞,卻不知實際。
加之林氏避不見客,李太傅又打馬虎眼,直到今日逮着當事者,自當細細詢問一番。
見李曉蓉不願多說,餘初晏轉移話題,“那日你與夫人吵架,最後如何了?”
算算時間也過去了一周,這周她實在太忙,一直未抽出時間去李府探望。
李曉蓉終是露出一抹笑意,“我在繡坊待得很開心,旁人都誇我繡工好。”
她身體不好,自幼除了讀寫便是做繡,畫工又好,這麼多年也琢磨出自己一套繡技。
入了繡坊後,掌櫃先是讓她随意繡一幅,起初并未将她放在眼中,隻當是大小姐來體驗生活,哪知等李曉蓉繡好後,掌櫃如獲至寶,直道上天賞飯吃。
等晚間李太傅下值,趕到繡莊想将李曉蓉帶回家,她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執意要做出一番功績給母親看。
足足待了三日,才因為過于想念林氏,歸家一趟。
林氏一直暗中關注着女兒,瞧着她真有天賦,哪怕再有不滿,在李曉蓉一番撒嬌示弱下,終究還是同意她常在繡莊做工。
相看人家之事也暫時擱淺,隻等李曉蓉再大些,再做打算。
至于旁人閑言碎語又如何,為父母,為子計深遠,林氏打定主意若女兒真要折騰,分間繡莊給她也無妨,好過她天天想着獨自一人去外頭。
“爹娘都松了口,說是随我,隻是大哥那邊……”
提到李熹叢,她愁眉不展,素來疼愛她的兄長,竟是隐隐埋怨于她。
“李熹叢啊。”餘初晏摸摸下巴,倒是好久沒見這位好大哥了,多半是被皇帝或太傅敲打了一番,再不敢來她面前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