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櫃角落的電子屏循環播放着監控片段:2034年的雨夜,江叙在畫廊獨自布展,每封信的擺放角度都要對齊37度——那是她寫“雁”字的尾筆弧度。他忽然劇烈咳嗽,手忙腳亂撿起掉落的信箋,指尖在《未寄出的信箋》畫作上留下血印,而那幅畫裡,無數信鴿化的雁正朝着相反的方向振翅。
“老闆娘說,他每周都去便利店寫封信。”許揚發來的短信附了張照片,2035年春的監控截圖裡,穿深灰大衣的男人坐在角落,面前擺着草莓牛奶和信紙,“店員偷偷留了他用過的便利貼,每張貼紙背面都寫着‘如果我走了,就把這些信折成紙雁,讓它們替我飛過你窗前’。”
深夜的畫廊隻剩林淺一人,她摸着2025年那封信的鋼筆尖,忽然想起沈瑤的素描本裡,有幅《信箋上的雁鳴》:江叙在教室後排折信箋,紙角的雁形總差一道折痕,像他永遠差一句“我喜歡你”。此刻的展櫃玻璃上,她的倒影與畫中少年重疊,仿佛十年前的銀杏葉,終于落在了十年後的信箋上。
最後一封信的封口火漆印未幹,日期是2035年11月7日,他離世的當天。林淺屏住呼吸拆開,裡面是張空白信紙,右下角用紅筆寫着:“淺,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終于有勇氣不署名了。其實每封未寄出的信,都是我偷來的時光,像雁群借道暖春,而你,是我永遠到不了的南方。”信紙背面,用血迹畫着隻單雁,翅膀下是她的名字,筆畫間的斷痕,像他停在半空中的心跳。
晨霧漫進展廳時,林淺看見展櫃玻璃上凝結的水珠,正沿着信箋的排列軌迹滑落,形成歪斜的“人”字。那些未寄出的信箋,終究沒能變成紙雁飛過她的窗前,卻在時光的褶皺裡,成了最沉重的雁鳴——每一封都是未完成的告白,每一頁都是解不開的結,而她,隻能在餘生的每個深秋,對着銀杏葉上的淺黃字迹,輕輕說一聲:“我也,喜歡你。”
信箋的紙香混着雪松氣息,在晨光中漸漸淡去。林淺忽然明白,最虐的不是信未寄出,而是他把每句“我愛你”都寫成了雁的軌迹,讓她在往後的歲月裡,每擡頭看見雁群,都會想起某個少年在便利店寫封信的午後,想起那些永遠停留在草稿箱、停在信箋封口、停在時光裂縫裡的,屬于他們的,未竟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