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沖了将近半小時的澡,體溫回溫後,仍有冷意,但不妨事了。
下樓後至負一層酒吧,柳簾站在門口,目光掃視一圈。
遠遠地,就能見到他。
濕身後,他換了一身休閑裝束,灰色的毛衣搭墨色長褲,袖口依然挽着幾寸。
隔着那麼遠,都能想象出那顆小痣依然噬着他的腕。
他正在跟櫃台的打扮潮流前端的人說話,應該像是老闆。
言語間,放了一杯透白的水。
水眼泡包裝被撕開,他含着藥,喝了口水。
柳簾應付掉過來閑聊的男性,走至他跟前,坐下,擡手自然摸他的額:“生病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
柳簾站在他眼前,他的手正搭在櫃台邊緣,這麼看去,他像擁着她。
“你倒是看着好好的。”
柳簾對着他的手笑了笑:“我身體很棒的。”
他懶得理她。
光底下,他看着疏離清冷,卻極不真實,像是披着層皮,在暗裡,他趨向于散漫,甚至不趨于應付。
眉眼處有幾分倦意,他擡手壓在眉骨處。
“你不是芰荷人?”他每次哪怕是問她,也是陳述的口氣。
“我是桐城的。”
“很南方的城市。”
“你是芰荷人吧?”
“你要說是,就是了。”
柳簾顯然不滿意這個問答。
他睜眼看她。
她唇角抿直,像是團熨平的粉色棉花糖。
眼前的女孩子确實有個魔力,在成熟和稚氣之間娴熟轉換,很靈動。
“我都告訴你實話。”
“确實實話。”他微微一笑,“我幾乎不在國内,連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芰荷人了。”
像是話裡有話。
她對對方的背景并不感興趣,隻感興趣他這個“人”。
柳簾笑笑。
-
兩個人沉默地坐了一會。
在商務酒店裡大多是工作放松,到後半場純鋼琴音樂獨奏,和緩的音調流出,像是有人在她後背上輕點。
“我好像發燒了。”她單手拖着側臉頰,“好虛弱。”
他看了一眼她跟前虛空的酒杯,看向腕表,已經十一點五十。
他沒有上樓的打算。
柳簾熬不住了。
她起身,把房卡放在桌面上,推給他。
他擡眼看她,摸不定她的意思,沉默是最好的備戰狀态。
她果真一笑:“麻煩你把房卡退了吧。”
他挑眉,道:“不住了?”
柳簾搖頭:“灰姑娘十二點前需要回家。”
“好。”
她從台椅上下來,走了幾步。
“等等。”
她含着笑看他。
男人提醒,微笑着回看她:“紐扣。”
他可真壞。
柳簾抿唇一笑:“給我留作紀念吧。”
從酒店走出等網約車,手裡濕透的衣服沉的要把她的手勒斷。
灰姑娘狼狽出逃不過如此。
迎面的風吹得她頭痛欲裂,感覺臉頰着實發燙。
原來真發燒了。
柳簾在想,早知真發燒了,肯定會懇求對方讓他摸摸額頭。
說着,她笑了。
其實甚少有男人能入她法眼,雖談戀愛多,但真正上床的還沒幾位,人帥無腦的男人太多了,畢竟還沒到那個地步,她很快厭棄了。
但是她要是看中了,她比誰都用心,送花買東西,甚至也送過車。一樣都不少。
男人嘛,買點東西很容易被感動。
秦沁戲稱她是在女版萊昂納多。
坐上車,柳簾說了地址,眼皮腫熱的睜不開眼。
她打開手機,定下十分鐘鬧鐘,決定眯一會。
在意識渙散最後一刻,腦中還有句老人教給她的女人守則:女人要矜持,不要主動,這樣顯得很随便,後面不好嫁。
柳簾安心地睡。
畢竟此條守則對她無效:她從來沒想過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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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十二點,陳臣才回到酒店述職。
進來後,朝着櫃台邊上坐着的男人微微鞠躬:“秦總。”
秦沛文不語,隻是指尖抵在太陽穴,不緊不慢地聽着。
回國讓他代行管理,但多年離手,四位哥哥的關系盤根錯節,利益既排斥又共需。
開會時,人人總會善意提醒他,“沛文,你常年在外國。”
他唇角挂着似有若無的微笑,掀起眼皮,一言不發地看着對方。
四位哥哥在秦沛文這裡也會碰壁。
“四哥那裡怎麼說。”秦沛文閑散地問道。
陳臣道:“說已經跟林之遇通過話了,沒有問題。”
一瞬的靜默。
秦沛文喝了口水,把手裡的金卡遞過去,讓他去辦退房。
順帶把口袋裡定制的一沓名片給他。
陳臣一看,當即誠惶誠恐,急忙道歉說去取換洗衣服時,因走的急,随手把自己的名片放進去了。
秦沛文頓了頓,“在美的主卡在用嗎?”
陳臣搖頭,“美國的業務現在轉移在司助理那裡,主卡平時少有電話往來。”
秦沛文沉吟,最終道:“主卡拿出來。”
陳臣露出不解的神色,但還是照做,抽出的電話卡遞過去。
陳臣道:“城郊的房子明天可以入住。”
秦沛文淡淡回應,擡手讓他自行休息。
自回國後,秦沛文一直住酒店。
每年僅在年底省親,今年秦老爺子突然病重,城郊的房子一直沒人打掃,再加上離着醫院遠,索性就近安排了酒店。
聞家的幼子聞楚包着酒店負一層開酒吧,平時不來,隻在秦沛文下樓,他會特地過來。
他拿着紅酒觀摩,對着櫃台坐着的男人道:“五哥,你侄子結婚真是大手筆,确定送我?”
“嗯。”
聞楚拿着酒邊賞析邊說:“柳簾好像真沒認出你。”
不敢跟他多造次,隻略一調侃:“五哥,這是第六個跟你搭讪的人。”
秦沛文稍看了他一眼。
聞楚就不答言了。
其實聞楚知道柳簾這麼一号人,但是人美,很會玩,眼也高,像是揚起一把玫瑰撞在火紅跑車的滋味。
隻不過再烈性的野玫瑰碰到秦沛文,也會觸礁。
越是聲色犬馬的圈子,越有耀眼的光環。
—秦沛文為人方正穩重,放浪的人近不了他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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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簾回去當晚發了高燒,半夜被秦沁拎着帶去醫院急診。
因其媽媽死于小流感引發肺炎重症,她對病痛很敏感,對醫院也是。
柳簾腦中繃着一根線,哪怕是生病也不松懈。
點滴打完,伏在床邊的秦沁已經睡着,柳簾按下鈴聲時,手機在響。
她瞥了一眼屏幕,怕吵到秦沁,快速按滅。
等着護士過來拔針後,她消去汗意,披上外套悄無聲息地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