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隻有山月拍水的聲響，愈發顯得寂靜。天快亮時，月亮就藏起來，四周愈發漆黑，也變得更冷了，原來月光看着冷，其實也是暖的，山月起身再看，賊丫頭不知哪裡去了，石頭上倒是放了她那床帶着食物香氣的棉被，她跳進去裹起自己，靠着石頭睡下，她體質不同，其實這天氣還是冷得厲害，她卻比别人更熱三分，不怕風寒……隻要不下地幹活，她是很少生病的。

閉着眼睡醒了，眼皮被天光掀開，衣服還是濕的，山月這才尋了樹枝把衣服撐起來晾，有風吹着，到晌午或許就幹了。

賊丫頭沒有再把她鐵鍬和斧子帶走，她看着這兩樣東西便覺得安心。

上午還發生了一件事。

山月沒穿衣服裹着被坐着，在這荒山野嶺裡賴皮不肯從被窩出來，太陽漸漸升高，有兩撥動物來喝水，見了山月都驚吓跑了，山月睡眼惺忪沒看清是什麼。

遇見了條白花蛇，但蛇也變“污穢”了，好好一條順溜的蛇生出好多疙疙瘩瘩的膿包，每爬一步就溢出膿血，爬一路流了一路血，到山月跟前的時候血也流幹了，山月用棍子把它挑去一邊，蛇嘴裡吐出個肉球，肉球破開，裡面鑽出無數綠頭蒼蠅，然而到山月跟前就躲着飛走了，仿佛她身上套了個看不見的罩子似的。

山月不聰明的腦子想着，孫老爺是耗子，或許，這些動物都“污穢”了，所以孫老爺就瘋了，要吃人了。

那神明娘娘是什麼呢？神明娘娘肯定是好的，祂會悲傷，會給她治病……可賊丫頭又壞得很。

衣服半幹，山月就穿上了，把棉被捆在身上背着，提了鐵鍬和斧頭打算再去兩岸村尋點吃的，還沒下山，便看見一隊人往山上來，便躲藏着要看接下來如何。

前面帶路的，山月認出來了，是趕馬村的一個轎夫，被自己砸了，臉上還青紫着，像個燒了皮的大豬頭，義憤填膺地走在前頭。

後頭跟着的都是些老弱病殘，男人們幾乎沒有什麼壯碩的，每個人的屁股都異常腫大，像是坐了八百年，把屁股肉坐攤平了，屁股正常的隻有四個轎夫……嘴巴在動，說着什麼，往山上來。

山月不知道怎麼對付這些人，心頭想着要是賊丫頭在這兒，對着每個人的屁股正好來一下，屁股那麼扁，正好是個靶子，賊丫頭箭法不知道如何，到時候每人的腚眼兒給他紮穿咯，不知道是多麼好笑的一件事。山月心裡亂想着，咯咯笑，忽然感覺身邊一熱。

“哎！”她吓得險些從樹上掉下來。

賊丫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坐在她旁邊那根枝上，像個貓兒似的悄無聲息，看她反應，抿着嘴心情很好地笑起來，繼續蹲着，循着她的視線看趕馬村的一幫人。

那幫人走近了，手中都帶着家夥事。

有的帶着鐮刀鋤頭，有的帶着盤子碗碟，裡面端着祭品。

小賊娘看着遠方的熏豬蹄流口水，山月噗嗤一笑：“死丫頭，等過了今天，我帶你去你們兩岸村找飯吃，你不識貨，我做貼餅子給你吃……诶，你是兩岸村的嗎？”

好像對方從沒提過什麼兩岸村不兩岸村的。山月腦子嗡嗡一響，不好，不能再想下去了，已經有那麼多想不清楚的事了，咬住舌尖繼續往下看，賊姑娘便比比劃劃：“吃的。”

“那麼多人，你對付得來嗎？”山月回身望望去山神廟的路，“上次那個大坑你怎麼做到的？再挖一個？”

“我不殺人。”

“你就不能把神明娘娘叫出來嗎？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好人……我們望壘頭山換個神拜吧，換個會治病的好神，我就把孫老爺廟燒了。你個賊丫頭在這裡有什麼用處，快把神明娘娘叫起來啊！”山月扯了片葉子砸在對方臉上。

也知道沒用，對方根本不知道她說什麼，懵懂地看看，發現葉子一點殺傷力沒有，才放松警惕，擡起下巴點點遠處的一隊人：“他們……做……什麼？”

“祭祀孫老爺，你不會沒見過孫老爺吧？啊？那兩岸村的孫老爺也要我殺了？可兩岸村沒人了呀！”山月嘟嘟囔囔，賊丫頭又悄無聲息地沒了蹤影，來無影去無蹤，山月懊惱，繼續看着，那幫人逐漸靠近了。

還沒到山月跟前，隊伍忽然亂了，一個人大聲喊着：“孫老爺發威了……五蛋子起不來了！”

隊伍散亂成一個圈，山月在高處看得見，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隊伍裡的一個瘦小男人走着走着，就莫名地盤腿坐下了。

同伴要推他，他已然沒了生息……可山月全程看着，根本沒見那死耗子的蹤影。

身邊又有什麼靠近了，山月随手一推：“别鬧，死丫頭，我正看着呢……孫老爺要是有這樣大的本領，那我是怎麼砍死他的呢？算了，你也不認識孫老爺。”

“我認識。”是一個陌生的女人聲音。

對方咯咯笑了，冰冷腐爛的手搭在山月的肩頭，把她伸出去的手推回，親昵地枕在她身上耳語：“好姑娘，别回頭，我怕吓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