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深了,就不是她能理解的範疇了。
她沒意識到自己在和神争辯,也或許因為“庇護”讓她自覺是神明娘娘這邊,不把自己當外人,委屈地指指其中一具光溜溜的屍體:“他,他擡着死去的六姑娘上山來……他……”
山月仿佛得了準許,把滿肚子傷心嗚嗚地哭出來:“我也是被送上山的,我要是不殺死那個耗子精……死的就是我……我們村,我們村死了三個女人……我都認識她們……要是我不來,我的朋友秀姑就死了……神明娘娘,你當我們的山神吧就沒有這樣的事了,那個閨中仙還不知道是好是壞,我……你不準替這些壞人悲傷……你悲傷我就會,我就容易哭,我不想為這些壞人哭……”
神明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的。
山月擦去讓眼前模糊一片的眼淚,眼前隻有個緊盯着祭品的,隻有一雙黑眼睛的賊丫頭。
山月擋在祭品跟前。
賊丫頭不悅地皺起眉。
“來扒衣服,”山月吸了吸鼻子說,“扒完之後,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有很多吃的。”
神明都像閨中仙那樣行走世間……
山月抓起一具屍體扒衣服給賊丫頭看,賊丫頭明白了,蹲下來撕扯衣服。
山月便出了廟門,把六姑娘的屍身收起來擺在廟門裡的一邊,免得被什麼路過的野獸叼了。
收拾好六姑娘,山月靜靜地看看正在忙碌的賊丫頭。
賊丫頭和她所見的半人半鹿的神明娘娘一直用的是同一張臉,賊丫頭身形颀長力氣也很大,長得也俊。可賊丫頭無論怎麼看就是個曬破皮的有點黑的野人,神明娘娘就是在發光的不可亵渎的潔淨模樣,她一直沒能細想。
注意到她動作停下來發呆,賊丫頭仰臉看看,朝她一笑,唇紅齒白的漂亮姑娘,就是聽不懂人話。
“笑什麼笑?閨中仙說草木也污穢了……以後我們隻能去偷别人家裡的糧食吃了,你還偷我的,你存起來以後吃,要是現在吃了,以後就沒得吃了……你這個不識貨的丫頭,還偷我的……還好意思笑。”
山月嘀嘀咕咕地蹲下,也不知道賊丫頭能聽懂幾句,掰過一具屍體,把衣服扒下來丢在一邊。
“本來那些東西我是要帶給娘和秀姑的……可我怎麼跟她們說呢……提到神的事,她們聽不見……往後,她們怎麼過呢……”山月丢開手裡渾身幹肉的難看男人,愁緒堆上心頭,愈發氣惱,在賊丫頭胳膊上捶了一下,“都是你不好!”
對方以為她要攻擊,立即警惕跳起,蓄勢待發。
山月卻把臉埋在髒兮兮的手掌中。
起初隻是吸鼻子哽咽,很快就變成了委屈的嗚咽聲,人哭起來就像那個怪物的傷口,開一個小口子,就湧出更多的傷心。
她嗚嗚地哭起來,眼淚溢出指縫,逐漸變成了不管不顧的嚎啕聲。
良久,她感覺腦袋一沉,被什麼東西壓着,擡起臉,賊丫頭正在把沉甸甸的祭品盤子往她頭頂放,似乎很疑惑她的腦袋圓圓怎麼擱不住個盤子,左右擺着挪動角度,很是認真地琢磨把盤子在她頭頂放穩的可能性。
她哭得更厲害了。
眼淚鼻涕一起流,山月的哭聲漸漸收住,從頭頂取了那盤子看一眼就擱在旁邊,悶聲道:“快點剝衣服。”
兩人不作聲了,在一片廢墟中扒了二十七件男人的裡外衫,有的還穿了兜裆布,那個山月嫌棄,叮囑賊丫頭不要那個。
抱着一堆衣服,山月滿載而歸,歡天喜地,都看不見前面的路了,歪着頭扛着衣服往河邊去,把衣服都捶打洗淨了,挂在樹杈上。
賊丫頭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山月叉着腰把人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