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雨就停了,雲開霧散,燦金色的日光在雲層後忽隐忽現。盛遇從書包裡掏出鑰匙,發現家門口多了兩個快遞。
路家門口有一個小郵箱,半破不破,快遞員習慣把小件放在裡面。今天兩個全是文件,綠色郵箱蓋不住文件袋的邊角,被雨水潤濕。
盛遇一邊開門,一邊伸手把文件袋撈到懷裡。
進了院,大黑狗趴在檐下睡覺,見他進來也隻是懶洋洋地哼一聲,爪子還扒拉着自己的狗碗。
它可能沒見過盛遇這麼‘厚顔無恥’的人類,叫了兩天都沒趕走,還非禮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下的去嘴。
它難得安分,尾巴左搖右晃,盛遇手賤,路過忍不住rua了一把。
“汪——”
在被它辱罵前,盛遇呲溜一聲滑進屋裡,眼疾手快關了門。
盛遇抱着文件袋上了二樓。
二樓有兩間卧室,門對着門,其中一間房門上了鎖,他進了沒上鎖的那間,摘下書包,低頭端詳着快遞袋上的備注。
一個是他的轉學手續,另一個……
好像不是他的?
盛遇瞥到快遞單上的姓氏,右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
循着快遞單上的服務熱線,盛遇聯系上了人工客服,跟他們反映說有個快件送錯了。
沒一會兒,負責派送的快遞員打來電話:
“那個件地址就是填的那裡,但收件人打不通電話,滞留幾天了,好像是重要文件,再派送不了我們要退回的。”
盛遇:“……”
快遞單上收件人隻有一個簡潔的‘路’,雖然盛遇已經料想到會錯寄到這裡的又姓路的隻有那一位。
挂斷電話,他按照快遞單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敲下收件人的電話,首頁不出所料跳出一個備注:【路嶼舟】。
“……”
冤孽啊。
惆怅地歎一口氣,他轉頭去了陽台。
梅雨季剛過,紅磚砌成的陽台長了薄薄一層藓,盛遇摳着那點綠色,用指腹碾碎,安靜地聽着聽筒裡的忙碌音。
果然打不通。
他早有心理準備,快遞員打不通,他肯定也打不通,不過他還有另一招——路嶼舟的微信。
沒記錯的話,昨晚11:32路嶼舟發了一條朋友圈,能排除手機壞了、沒信号、被綁架等一系列外在因素。很可能就是不想接某些人的電話,暫時拉黑了全世界。
——别問他為什麼知道,他就愛這麼幹,推己及人,他覺得路嶼舟肯定也會這麼幹。
盛遇:【JPG】
盛遇:【有一個你的快遞,放在家門口了,你看看重要嗎?重要的話我給你叫個跑腿。】
發送完畢,盛遇重讀一遍,覺得還有些生硬,于是又添了一句:【或者我放家裡,你時間方便就回來拿。^-^】
等了五分鐘,沒回複,盛遇去房間拿了另一個快件出來,歪在藤椅上撕開了封條。
轉學的決定有些倉促,文件不全,但總體而言沒什麼差池,盛開濟親自去辦的,盛董事長不會容許自己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盛遇草草翻看一遍,口袋裡的手機蓦地震動一下。
他拿出來看,來信人的備注是【爸爸】。
爸爸:【手續收到了吧。後天上午九點報道,别遲到。】
爸爸:【看到回電。】
盛遇一眼掃過這兩條信息,目光最終定在備注上,默然片刻,戳進頭像框,把備注改成了【盛開濟】。
然後他撥通了盛董的電話。
眼下顯然不是工作時間,盛董接得很快,“喂?”
盛遇抿着唇,含糊地哼哼了句什麼,“……是我。”
不知道盛開濟是不是聽清了他刻意模糊的稱呼,還是察覺到他的意圖,好半晌沒說話,聽筒裡隻有安靜的呼吸聲。
“……新住處還适應吧?”一個世紀的沉默過去,盛開濟終于重新開了尊口,語調聽不出什麼情緒,是一貫言簡意赅的口吻。
盛遇長舒了口氣,起身走到陽台邊,“嗯,挺适應的,這邊有很多小吃。”
盛開濟:“都是垃圾食品,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盛遇:“……”
打盛遇有記憶起,盛董事長就是一個不苟言笑的機器人,吃飯、喝水、行走坐卧都有一套完美的标準,是新聞媒體口中雷霆手段的掌權者。無論是外界還是盛家内部,盛開濟的形象都無限接近鐵面金剛。
盛遇自小無法無天,唯一怕的就是這位父親大人。
不止他,堂兄表姐們都是一樣,小時候玩過頭不肯睡,“盛開濟”三個字搬出來,比鬼還好用。
“路家老宅位置偏,明天給你派一個司機,接送你上下學。”
盛遇摳了滿手苔藓,悶聲道:“不了,這邊道窄,車開不進來。”
“……”
又是一陣沉默。
盛開濟仿佛還有什麼話要說,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僵持出三四分鐘的無言以對。
六月份,正是繡球花期,風裡有淺淡的花香,二樓陽台沿牆種了一排向日葵,不見日光,都蔫嗒嗒地垂着腦袋。
盛遇踢了一下花盆邊的小石子,說:“沒什麼事我就挂了。”
盛董事長說:“好。”
電話挂斷,走廊的挂鐘剛巧響了一聲。
盛遇保持着挂斷電話的姿勢,仰頭看天,在微燥的午風裡發了會兒呆。
怕歸怕,但忽然間做不成父子,還真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