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夜來臨時,是我最怕的時候。
為什麼?因為好黑,好死寂。
我很害怕,覺得在這皇宮裡,渾身都是涼的,一眼看不到頭。
即使宮殿裡會點上蠟燭,燭火時亮時暗,照得人心裡更加難受。
我走向床邊,看着天上那輪月亮。
我是參商國的令妃,父親是尚書令,十六入宮,十八歲因孕有一子,早早登了妃位。今年已然是二十四了。
宮裡的年歲快,也慢。快在前日還是姐妹的人,明日就不知為何死了。慢又慢在,這裡的皇宮總歸是一成不變的,不變的花園,不變的宮殿,不變的菜肴,不變的皇帝。
在這陰暗難以透氣的日子裡,唯有一角讓我透氣。
是皇帝的一個私生子,姬清晏,女奴所生,找到皇帝面前的時候,太後覺得女奴身份實在不堪,去母留子,送到我宮裡來的時候,已經九、十歲了。
九十歲的少年最為敏感,我哪敢有什麼偏頗?他已經夠不幸了。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養着自己的小皇子和姬清晏,努力端好水,不想讓清晏感覺被冷落。
八年光陰眨眼而過,他已然十七八了。
清晏生得極為漂亮,據說有幾分那女奴的影子。
“清晏今日讀了什麼書?”我清了清嗓子,問道,手裡還松松拖着茶盞,聞着裡面氤氲出來的雲霧氣息。
“讀了《玄武門之變》。”
我立刻被水嗆到,臉都被咳紅了。
?玄武門之變?二皇子強殺太子,取代皇帝老子的那個?
這種書他也敢看!他是不是找死了……
他見狀,上前,輕輕拍着我的背。我一邊順氣,一邊想,啊,果然是長大了,最開始連自己腰都不到、後來到了自己的胸口、到了脖子,現在居然……
已經比自己高一個頭了。
我還是坐着、弓着身子隐隐咳嗽,他身子傾下來,溫柔至極地一下一下拍着:“沒事……慢些、慢些。”
他的聲音好像雪山上的冰泉般清冽,我從沒去過雪山,但聽到了就莫名其妙地腦中彈出了這句話。
我覺得很詭異,為什麼他隻是給我順氣,我卻覺得有一種安心感?我擡頭去看——隻見他的喉結在燭光中格外突出,他的長發即使束了冠,還是垂下來,有幾絲輕輕擦過我的臉頰。
他的眼睛什麼時候出落得這麼好看了?一雙剪水瞳子裡面盛滿了對我的關心。
啊,對了!我是他母妃!他不關心我,關心誰?
我笑着,逐漸起了身,卻沒想到他似乎完全沒有要站好的意思,還是俯在我上方,一雙眼睛神色難辨,直直看着我。
結果就是,我的額頭碰到了他的下颚,他嘶了一聲,我愈加慌亂,卻更不小心,自己的額頭竟然直直貼到了他滾燙的嘴唇上。
我愣在原地,他也微微僵住。
我立刻推開他:“清晏!母妃已經沒事了,不用太擔心我。”
個中的慌亂、緊張卻隻有我知道,我死死攥着手裡的帕子,絕對不能,絕對不能!!
我深呼吸幾口氣之後,說道:
“下去吧,清晏。多讀書是好事,但是你要知道,什麼書能看,什麼書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