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會成為他的皇後。因為她不是齊绯,她是君笙,天界司命神君。她掌管世人命數,卻不能參與其中情劫。她的姻緣,早在三生石上落定,而人間帝王……終究承受不起。
“我會陪着你。”她重複了一遍,像是對他,也像是對自己說。
容昭卻仿佛聽不見她話中的另一層意思。
他猛地轉頭,對身後的人厲聲喝道:“太醫!快給她看!她醒了,你們還愣着做什麼?”
太醫們幾乎連滾帶爬地沖上來,額上冷汗淋漓,聲音哆嗦:“殿下,殿下這是大吉之兆……微臣立刻請脈!”
容昭卻還是沒有放開她,隻是騰出一隻手,讓太醫探脈,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的眼神太過專注,專注到像要把她整個魂魄都看進眼底,怕她下一刻便會消失。
“你看着我做什麼?”她輕聲問。
他嘴角輕輕動了一下,像是笑了:“我的绯绯好看。”
君笙抿唇,沒再說話。
容昭卻止不住了,像是沉睡三天三夜的自己終于找到出口,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語氣中滿是患得患失:
“绯绯,你究竟怎麼了?是不是舊傷又犯?是不是太後逼你做了什麼?……你知道你昏迷的時候,我一直坐在你床前,一步都沒離開……”
“你死而複生,是老天憐憫,是神明庇佑。等你好了,我就讓他們開壇祭天,昭告四方——淮南公主是天選之人,是當得起皇後之位的。”
他的聲音越說越輕,似是帶着一種近乎祈求的意味。
君笙聽着,心頭泛起漣漪。
她說她要陪着他,容昭卻以為她終于願意嫁給他了。
于是她低聲說:“容昭哥哥,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但不是以皇後的身份。”
容昭怔了一下,臉色一點點沉下去:“為什麼?”
“是太後逼你的嗎?還是你還在怪我那夜沒有護住你?”
君笙搖頭,聲音柔和卻堅定:
“不是旁人的緣由,是我自己不願。”
她頓了頓,垂眸攏住袖中指節泛白的手,“齊家,不能再出第二個垂簾聽政的女子了。”
“容昭哥哥,我不想讓你與父王,走到那一步。”
“我的哥哥,父王,是這個世界上最英勇善戰的将士。戎馬一生,護國守疆,不該困于宮闱之争,親子反目。”
“我不願做那個引你墜入深淵的人。”
容昭聽到這,臉色已經陰沉如水。他緩緩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眼中情緒翻湧——痛苦、憤怒、不解、不甘,紛至沓來。
“你是在拒絕我?”
“你口口聲聲說會陪我,可卻不願做我的皇後。绯绯,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願意留在我身邊?”
君笙一時無言。
她知道,容昭不會理解她的顧慮,也不願聽。
少年帝王情深至此,偏執至此,他要的從不是陪伴,而是徹徹底底的擁有。
她擡眸望他一眼,眸色深靜,低聲道:
“我會留永遠身邊,願做你至親之人,一世相護,一世不離。”
“我既為齊家女,便要護得齊家清譽,不敢再涉皇權之中半步。”
她說得極輕,卻如一盆冷水,劈頭蓋臉澆下。
容昭的手一點點攥緊,青筋暴起,喉結滑動幾下,卻沒說出話來。
他眼底紅得發亮,像極了瀕臨暴走的困獸。
過了許久,他終于低聲道:“绯绯,你總是這樣。你總想着天下,總想着齊家,總想着旁人——”
“可你有沒有哪一刻,隻為了我活着?”
他語氣裡帶着一種近乎卑微的痛意,“哪怕隻有一刻。”
君笙心口一震,卻終是沒有答。
她不能說。
她不能告訴他,她活着的這一刻,就是為了他。
可若她說了,他就會想要更多。
而神明之道,從來忌憚執念。
她若沉溺,便是滅頂。
君笙輕輕歎了一聲,伸手握住他的掌心,溫聲道:
“你是我的哥哥,是我最親近的人。我願陪你一生,直到你坐穩江山,直到你再不孤獨。”
“至于婚嫁之事,隻要皇上不下旨賜婚,齊绯永不言婚。”
“皇上要的是天下,而臣妹……是陪您登高望遠的人。”
容昭看着她,喉間發出一聲極輕極輕的笑,笑得像是哽住了痛,笑得像是一柄淬毒的鈍刀,緩緩劃過心頭。
他點點頭,緩緩收回手,站起身來:“好,朕不強求。”
他背過身,淡淡道:“你醒了,便好。你好好歇着,朕去書房處理政事。”
“但绯绯,”他腳步頓了頓,語氣陡然沉了下去,“你既說了要陪朕,就休想再逃。”
“這輩子,你都隻能留在朕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