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連着是不錯的天氣，此時陽光溫和，減了幾分冬日的冷，倒是添了些暖意。

狄葉乖乖坐着，不停捏自己的指頭，時不時擡頭看一眼他娘，卻遲遲沒有等來她開口，心下便愈加緊張了。

狄蘭不緊不慢地倒了杯水喝，喝水的間隙擡眼看看兒子，心下其實已經有幾分了然。她放下杯子，道：“阿葉，上次在信中，你便未曾同我清楚說明你在長安的情形，現在到了家了，我沒問，你便也不說，我料想，約莫是有什麼事不好說。”

她隻模糊的這樣說了幾句，狄葉卻是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一下就想到了早就想遺忘的那個人。

他抿了抿唇，沒說話，一雙眼睛盯着狄蘭看了會兒，又收回來。

狄葉到底先開了口，目光灼灼盯着他道：“你和裴淞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以前嘴上左一個哥哥右一個哥哥的叫，這次回來倒是一句也沒提，怎麼，吵架了？”

狄葉心說要真隻是吵架這樣簡單就好了。

這事或早或晚都是要說的，他歎了口氣，看着狄蘭道：“阿娘，之前在信中我沒有向你說清楚，是因為不知道如何說，又覺得一句半句說不清楚，說了又叫你白白的擔心，所以……”

狄蘭歎了口氣，道：“你不說娘也會擔心你呀。”她伸出手抓住狄葉的手撫了撫，接着道：“不管是發生了什麼，娘總要知道了才心裡安心。”

“阿娘…”狄葉望着她，緊了緊手心，垂下眼，“我同淞之哥哥的事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

狄蘭聞言，眉頭皺起，“到底是怎麼回事？”

狄葉睫毛抖了抖，便将入長安後的事情由繁化簡地大緻都講了一遍，狄蘭眉頭松下來，緩緩低了頭，輕聲道：“原來如此。”

“阿娘？”狄葉覺着自己手被攥的緊了些，忍不住反過來抓住她的手道：“你别多想，我現在已經不傷心了。”

狄蘭擠出一個笑來，拍了拍他的手，卻是沒能說出話來。

她算是打小看着狄葉和裴淞之一起長大的，兩人之間的感情深厚，是以之後狄葉紅着臉和自己說喜歡裴淞之的時候她不過驚訝一瞬，很快便想通了。淞之自小穩重，對狄葉又照顧的很，磕着碰着了一點兒都擔心的了不得，這些她都看在眼裡，所以兩個人再加上一層更親密的關系，于她而言其實是再好不過了。

可就是因為這層感情太深厚，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反倒是更叫人難耐。阿葉本來滿心歡喜地上了長安，哪裡想得到裴淞之已經配了公主？另尋了他緣不說，還不說清楚，隻吊着阿葉……

狄蘭深深吸一口氣，忍不住皺了眉，“我原以為淞之這孩子心性堅定，沒料到他最後會……”

狄葉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忙道：“沒事的阿娘，你别多想了，其實……我剛開始也很難過的，但現在倒是越來越能想的通了。”他笑了一下，接着道：“大人同我說過，人各有志，從小到大我都知道淞之哥哥想要的是功成名就，他不适合一直待在我們這裡，也不會願意一直待在這樣一個我們這裡的。”

狄蘭靜靜聽着，眼裡含憂地望着狄葉，母子二人就這樣許久都靜默着未曾再出聲。

過了一陣子，狄葉笑着晃晃他娘的手，“這事早都過去了，阿娘，你也不必再為我擔心，我早想通了！”

狄蘭蹙着眉，輕聲道：“真的？”

狄葉點點頭，“我何時騙過你呀，我說想通了就是想通了，絕不會再因為這事再難受的。”

狄蘭看着他的笑臉，不禁歎了口氣，緊蹙着的眉卻是放下了，話鋒一轉問他：“不說他了，說說你和謝大人。”

狄葉睜大眼睛：“我和大人？”他咳了兩聲，轉開視線，“我和大人有什麼事要說啊……”

狄蘭微微一笑，“我瞧着倒是有許多好說的，”她頓了一頓，手肘往前一靠，低聲道：“依我看，這位謝大人對你似乎不同尋常。”

“不同尋常……哪有！”狄葉眼睛亂轉，就是不願意去看狄蘭，耳根子卻是慢慢地紅了。

自小看着長大的，狄蘭哪能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視線一掠過他緊張兮兮的神色便什麼都明白了，更何況這幾日那位謝大人待他的态度那樣明顯，想不注意都難。

不過眼下看來是自家這個還扭捏着，估摸着是太傻了沒想通。

狄蘭思忖片刻，話頭一轉，問他：“你這次回來，是打算不再去長安了？”

狄葉沒想到她突然問這個，愣了下，猶豫道：“阿娘，我原本是這樣想的……”

後面的話未說完，狄蘭打斷他，“這不成，你還得回去。”

狄葉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說，剩下半句話噎在喉嚨裡，訝異道：“阿娘，我原以為…”

“原以為我不會再讓你去長安？”狄蘭笑了，“你要是不去，謝大人恐怕是不高興。”

狄葉心說怎麼說着說着便又扯到了大人，但是心下一想，腦中便不覺浮現今日謝椋玉走時候那副神色，還有給自己的那個錦囊。

狄蘭接着道：“我看這位謝大人對你是萬般好，你娘我一輩子見過多少人，這點兒還是看的分明的，就看你是怎麼想了。”

狄葉沒吱聲，心裡琢磨着方才大人給的錦囊裡到底裝了什麼.

狄蘭瞧他一眼，心下了然，便沒再多說，隻在起身時拍拍狄葉肩膀道了句：“好好想想啊，可不許随便就了了。”

狄葉仰頭看她，卻看他娘一轉身，已經進了屋。

他在外頭院子裡做了一陣子，掏出謝椋玉給他的錦囊，指尖挑着那綁着的細繩，慢慢地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