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響和華鳴葉說了很長時間,終是停下了話題,想将新朋友介紹給他,抓住顧相以的肩膀,沒有刻意地拉扯距離,離得不過是顧相以的後背貼在了覃響的胸膛。
兩個人的鼻尖碰到了鼻尖,氣息合在了一起的距離,在金黃色的光線中,呼吸變成了一層有形的隔膜,在他們之間用力地頂着。
“呼吸聲都快聽不到了,還不好好照顧自己。”覃響動作極輕地蹭了一下他的鼻尖,随後離開,還能察覺到顧相以正在看着自己,想來剛才的話他沒有聽進去,也不是同他說的,是向華鳴葉介紹,後者顯然已經習慣,還能打趣。
“又來了。”
在船上的人當中,有人信每次出口的話就是在消耗一張又一張的外出卡,有些“載體”辦了無數張外出卡運輸到語言中樞,拿到的卡越多,越能大方地開口,而有些“載體”能力有限隻得那麼珍稀的幾張外出卡,話相對而言就少些。
秦绯說在面對顧相以的時候,一張外出卡都沒有,都是借别人的卡說着自己的事情。
譬如,中午看到身穿着病服、赤裸着腳跑出去的顧相以,追不上的自己就給他準備了衣物,上到船想要他去洗澡換衣服,是借着二叔的口說的。二叔、覃響、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能和顧相以說話,是因為他們不懂第三世界的重要性和未知性,尤其是在項鍊丢失後,更是如此了。
甲闆上隻有顧相以和秦绯說這塊兒小小的區域有着堪比整片海域的沉默,風給秦绯說的每根頭發絲都做了造型,都動搖不了他看一個人的視線。
一直到童泰禾島上、坐上了觀光車,穿過化神灘、羅賓思想鎮、吉祥腳印路等等除了遊客無住戶的所有區域,聽到秦瓊斯說話才移開視線。
“各位朋友,眼前是我們家的馬場,可以随意參觀。”
一眼望不到頭的場地上有障礙物的阻攔,很多人在騎馬練習、跑圈,踏入場地外圍,有馴馬師在跟遊客們、小朋友們科普馬的種類,覃響對知識很感興趣,就留在了那裡,剩下的人繼續往前走。
顧相以看住了父親也是看,爸爸一個人就很幸福了,眼睛從覃響的身上移到了馬場上,無比的熟悉,顧家沒有減去自己的馬術課,就是将馬場圍得水洩不通了。
“绯說,一會兒有個障礙賽馬比賽,想參加嗎?”秦瓊斯笑着問,一家人最知道一家人的性子,秦绯說對馬有了解,閑暇之餘也會來馬場跑幾圈,要是比賽的話,除了秦瓊斯這個叔叔,選手們最多的一句話便是,“秦家侄子,有沒有興趣進入國家隊。”
秦绯說現有、僅有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所觸碰能觸碰到的無一不是第一,從來都是讓人望塵莫及,都說赢得第一,會使人情緒高漲,可他次次都是第一,次次如初,隻是外人知曉的赢了,他無從知道。
“看我做什麼?”顧相以不自在,他從小堪比一個透明的世界,有過被一雙眼睛看了十七年的經曆,也有過被無數雙眼睛看過一天的時候,不管是誰的眼睛,所望什麼、看到什麼,都離不開世界。
在這種環境裡長大,顧相以的全身默許了他人視線的存在,把接收到的視線當成了身體的一部分,面對秦绯說也不例外,未曾管過他的跟随,隻當是過往十七年跨越時空的延續。直到到達馬場,幾十雙眼睛都有自己的主見時,刷新了顧相以的認知。
原來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并非隻有他所看到的一種模式,這就讓他要重新審視秦绯說了,不管有金錢交易地跟随,隻管眼睛。
馬場上這麼多人,其中不乏認識秦绯說的人過來打招呼,這人都不變,視線中隻有自己,還讓别人的眼睛找不到秦绯說,順位跟着他看着自己,充滿了好奇。
顧相以往旁邊走了一步,想要離秦绯說遠點,下一秒他主動跟上來,這讓顧相以皺眉,“讨厭。”惡心也跟、變态也跟、恐吓的想趕走他依舊還跟,即使是知道他的德行,話也該他聽聽了。
“你昨天答應過我,我去打籃球的話,會對我笑一個。”秦绯說的這句話不算是開墾第三世界的話,若非重要、時時刻刻挂在嘴邊的話,是不會莽撞試探的。
顧相以知他打了想打的籃球、如約索要想要的獎勵,所幸滿足了他的願望,騎了想騎的馬,等比賽結束後,給他兩個笑容,他同意了,自然是要同意的,這正是他的内心所想。
做想做的事情的人,所起步自有千萬斤風相伴,而這風不管朝哪個方向都吹不到自己,為何要顧及自己?問一個陌生人的意見?真是個呆子。
“你們要是想騎馬,馬旁邊有馴馬師為你們介紹馬的脾性,挑選一匹适合的,找到教練教習。”秦瓊斯熱心地向他們介紹,臂彎溫柔地攬住穗梨的肩膀,單單是手臂上的深情,全身的着重點在話上,“我們家的教練不兇,定會讓小朋友們玩得盡興。”
小朋友們多,自動屏蔽了桦拂歐和化稍,這兩位一看就是會騎馬的。
穗梨也會參與進比賽中,這不是罕見的一幕,秦瓊斯松開穗梨,笑着說:“夫人的頭發再亂,我都會整理好,隻盼着我妻注意安全,别傷着自己。”
“唔……”一旁剛剛好就聽到這句話、看到這一幕的梅憐為這話不自覺地軟了半截身子,餘光偷偷地瞥向顧相以的方位,被一個出現的人擋住了,拿着手指頭戳他的腰,“華鳴葉!”
“我現在是遮陽傘,叫華鳴葉不應哦。”華鳴葉的确是遮住了陽,偏橘的光線落在他的身上把人襯的像橘子味的小面包,軟乎乎地冒着香氣,誘人得慌,他遮住了梅憐的視角,便也承擔了她的視角。
在前方的顧相以轉過身子,不知道想看什麼、在找什麼沒個準頭,一個縱使他望着你,卻會讓你産生錯覺望的不是你的人,有什麼吸引力?
梅憐對他一見鐘情。
華鳴葉的笑容不屑地加深,他隐藏得很好,表面上不管是體會還是看到都會覺得笑得純良,好軟的帥氣,把顧相以也瞞過去了。
他緩緩地向自己靠近,難得,對于笑容有把握的華鳴葉這時也不知道收幾分合适,即要顯禮貌又要顯攻擊力,心中還沒有計算出一個數值,人兒就走到了跟前。視線雖感覺不到,好在有眼睛看到他是看自己的,找自己的嗎?即是找自己,他就知道該釋放多少分笑容了,自當滿分。
“找我有事啊?”語氣故意熟稔,熟在最後一個字。
顧相以聽的出來不出來不重要,隻因的确是有事相找,但這事兒要私下說,等想騎馬的秦绯說、顧絡尤和他的兩位貼身保镖一起進到前往更衣室。
許是被秦绯說發現了想走的心思,他拐個彎走到自己的眼前,不斷地确定,“不走。”
“不走。”
“不走?”秦绯說又問,與之不同的是語氣,第一遍的确定有着在籃球場的一份,但最後結果有目共睹,因此第二遍便是反問,由他來給予自己确定。
“不走。”
“不要重複,要保證。”
顧相以看了他一眼,這呆子眼中的表達,像極了顧家在自己身邊伺候的女傭,是一種自己習慣了的存在,這種習慣讓他無一刻不将他的身份混淆,隻有吃飯時強硬的堵截和現在,讓顧相以将兩者的身份剝離一點。
女傭不會這麼跟自己說話,可偏生這個呆子用着女傭的眼神說着這般話,會讓顧相以感覺到冒犯。同時也了解,不開口呆子不會走,再者又有籃球場的前車之鑒,算是自己有過違約的行為,開口保證不會走當是補償了,已經退到最後一步了,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呆子得寸進尺。
“如果你又走了,如何?”
顧相以不想回答,也不知怎麼回答這種存着心竄着火的話,秦绯說的聲音本就不軟,說出的話自會比旁人硬三分,加上無情緒、無語氣詞,倒像是審問了。隐隐可見有攻擊力,盡管他沒有這種想法,可話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哪管人無辜不無辜。
顧相以沒聽過這話,此時也當沒聽到,兩個人的僵持五個人在場,眼前是華鳴葉、梅憐和未介紹的女生,身後是秦瓊斯和穗梨,這副像是生氣又不像是生氣的詭異氣氛是怎麼來的?單看話确确實實是犯不上。
“你先帶兩位女孩子去休息區,這裡我來處理。”秦瓊斯同意了梅憐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的請求。
穗梨踩着高跟鞋離開,對人的态度都大差不差的,一貫是冷淡的,說出的話限于對方聽得懂就行,“跟我來。”極少有人在明确了态度還依舊熱情打招呼的,梅憐算是其一,“謝謝姐姐。”
梅憐一步三回頭,似是怕顧相以跑了,又怕他受到欺負,那般美好的人身邊有華鳴葉當真是煞風景。還有秦绯說,聽說過他的名字,不認識,看他與顧相以之間的相處和對話,很難不多想,扭頭追上穗梨,“姐姐,我能問您一件私事嗎?”
“秦绯說和他一直看的男生之間是什麼關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