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相以比不得閑人?忙裡偷閑的人?或是辛苦過後嘉獎自己一片美景的諸多類人,自己屬于哪一種?該是沒有閑心欣賞人世間的人,有此功夫不抵在爸爸的身邊,做些實際事。
剛才那番撈海中月的動作,是顧相以第一次抛開了現實、沖向幻想,雖不知是何原因,但是本人的性格在空閑時間内能做出的舉動,加上又是第一次出現這等行為,落不到譴責、疑惑的地步。
顧相以順毛了剛才的動作,上到岸邊,不想聽他們之間有關于丢失兒子的交流,每一句話出口都是愛意,像極了作秀,就是作秀。那麼稀薄、罕見的愛,都很難平攤,哪可能都讓一個人得了,還說出這麼多,總不能,隻是自己沒有得到愛,就說世間無愛吧?是有這樣子的人。
譬如顧相以,并非希望全世界的孩子都如自己這般,但在無愛的十七年日常中,總得自欺欺人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這樣,才能撐過一天又一天。
有了這種心理,該躲避的就是清醒、理智,越清醒、理智越痛苦,可惜這兩者是身為顧家的人必須兼備的,好在,顧相以也有心志堅定這一說,能堅定不移地騙自己。
本想着等他們兩個人互通了消息後離開,不負來這裡一遭的目的。但很奇怪,他們之間在自己上了岸之後再沒有說話了,好似已經沒話了,可沒有話為什麼不走?是在思考接下來的問題?隻有這個可能性了。
顧相以陪他們沉默地等了等,等到确定性來了,想開口也沒話了。
一是沒有想到,二是實在是理解不了秦绯說此番舉動,他陪着他們在這裡等了将近十幾分鐘,就是為了等工作人員送來嶄新的衣服?界于有用和沒用之間的舉動,讓顧相以選擇了沉默應對,配合秦绯說換上幹燥的衣服,也誇不出來一句細心。
這與他的性格無關,和他待在顧家十七年,從未見過外面世界、不知道人與人之間該如何相處有關。
在顧家,全家事事以他為中心、全方位聽從他的話、尊重他的意見、無人反抗的局面根深蒂固,而回到從前、現在,又碰到了雖說是有很多方面做得很差勁,好在也是在他的生活起居上照顧得當的秦绯說。
從第一次見面後的種種舉動更加加深了顧相以的前十七年,又加上秦绯說在面對他時出于私人原因不張口、默默做事和顧家傭人如出一轍的日常,更加讓顧相以産生了一種這個世界本該如此的錯覺。
所以,他在面對秦绯說地跟随、照顧時,才會不問緣由,甚者提出意見。因為在他的心裡,沒有覺得不對,直到現在和少少少少部分人接觸過後仍是如此的想法。十七年的經曆,不會被一兩日就給輕描淡寫地抹去,如同每一次看到覃響,心中都難掩悲傷,即使現實是,他笑得燦爛。
如果不是覃響的腿受了傷走不快,定是會快步迎接前方的人,那是别人,隻要前方是顧相以,在看見覃響的刹那就提速,在覃響還沒有開始走,就已經到達了他的身邊,不會給受傷的他一點活動的機會。
“童泰禾宮裡的花園美嗎?”覃響的眼中是美的,但似乎自己的問題已經讓回答的人有了極大的局限性,隻回答一個“美”字就好。本來就是轉移顧相以注意力的話,既然他已經看到了,覃響也很期待他眼中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繼續問,“是什麼樣子呢?”
“不抵你的樣子。”
“嗯?”這算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這話有點撩撥人的意思,顧相以不知道這些,這隻是他脫口而出的真心話。爸爸布置的任務,顧相以很努力地在看花園到底美不美,可他全程,腦海裡面都是爸爸的樣子,爸爸會喜歡什麼花?爸爸喜歡種花嗎?這花好香,似乎能做成香囊送給爸爸……
不僅僅辜負了花園裡面的各種花,還讓花朵聽到他的話都瑟瑟發抖,竟然要把人家做成香囊。已經做了,顧相以跟百合花、玫瑰花、月季花好多花道歉了,還有秦绯說。
秦绯說說:“采了花,就要種上同等數量的花。”此話出口不是他小氣,也不是顧及自家二叔,童泰禾島上的所有工作人員都認識秦绯說,就說明了,這裡的島嶼,早已認了秦绯說當主人,他可以随心所欲。為何這麼說,他自有考量。
顧相以的心思單純,點頭同意了,摘了花自然要種上去,摘的花被送去制作成香囊了,他為了補償花,欣賞了好久,可他真的無心風景。不是風景不吸引他,身為顧相以,想看什麼風景都有,一句話的事情,唯獨覃響,生死都見不上。
所以,他想圍着爸爸轉、想一直待在爸爸的身邊,不想看其它的東西、隻想看看爸爸,盡管隻是想,在腦海裡面想想,都會讓他死而無憾。
覃響無法清楚他的心意,隻會照顧他,乘坐電梯上到十一層到達公共客廳,看到正在喝茶、忙碌着看網課的顧絡尤,還要将三個問題的答案重複一遍,自己為轉達,沒有讓顧相以面對顧絡尤。
海德中學的學生都在客廳看網課,此刻一節已經結束,顧絡尤看到覃響來找自己了,跟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這邊區域。
十一層的空間極大,區域劃分得很明顯,顧絡尤和他的貼身保镖占據一塊兒區域,梅憐和跟她一起的小女生一起,隻留華鳴葉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做題、處理事情。現在還沒有辦完,沒有來到覃響的身邊,和顧相以一起,給了覃響和顧絡尤絕對的自由空間,無論他們怎麼說話,外人都聽不到。
顧相以是以雙手擋住了鏡子裡面覃響和顧絡尤嘴巴的區域,看不到他們說話的口型,解不了唇語。
他想要的,隻是爸爸安全、不要父親和爸爸接觸,爸爸問出口的問題,定是問題,父親地接觸,一定是深淵的開始,要分清楚,必須要分得清楚,不能不分清楚,要尊重爸爸地分清楚。
别成長為父親的樣子。
囚禁、瘋子、因無端的猜想傷害别人。
眼前的鏡子被身邊的秦绯說推倒了,輕易地向左邊倒去,這面鏡子是顧相以從其他區域搬過來的長身鏡,本就不是固定的鏡子,現在摔在地面,鏡框完好無損,但鏡子碎裂、玻璃四飛。
顧相以剛從幻想中出來就看到鏡子倒下了,下一秒,杏色的裙擺揚起,在他的眼前似乎長出了一棵銀杏樹,擋住了飛揚過來的玻璃,直至平息。
眼前的夫人轉身,居高臨下地望着秦绯說,微微歪了下脖子,開口,“你叫我什麼?”
“二嬸。”
“我能不能管你?”
“能。”
“在不傷到自己的前提下,把玻璃撿起來。”穗梨面無表情地說,他的大表情都被一扇門給關住了,自從遇到秦绯說後,門開了一條小縫隙,讓一些小表情露在面上,難以控制。好比他現在,眉心輕皺像是兩個小碗,一碗盛的是擔憂,另一碗是薄怒。
他來得時機剛好,剛剛好看到了秦绯說推倒鏡子的全過程,從來沒有想過,如此聰明的秦绯說竟辦了把鏡子推倒在自己的身旁,還不知道躲避的蠢事。鏡子易碎,破裂後傷的就是最近的人,要不是自己的裙擺擋了一下,後果可想而知。
不管出于什麼原因,傷害自己都是不可取的,穗梨見他用手去撿玻璃,不像是個笨手笨腳的,剛才是怎麼回事?什麼情況?除了當事人,無人看不明白,包括在他身邊的顧相以。
為什麼要推倒鏡子?還費力地讓鏡子倒在他那邊,以秦绯說所在的位置,讓鏡子倒在自己這邊更省力一點。
前方是穗梨,後方是顧相以,秦绯說在兩個人所夾擊的中間行動極其不便和限制,怕動作幅度大了會撞到兩位,但地上的玻璃不聽話,沒有摔在同一個位置上,這就導緻秦绯說隻能施展小小的動作。
穗梨看到了,沒有躲避,他必須要近距離地看着秦绯說撿玻璃,這個舉動太危險了,稍有不慎就會受傷,他提出來的,會負責到底,也會杜絕秦绯說受傷的可能性。
顧相以也看到了,他沒有穗梨和秦绯說之間的一層關系,何故要關心秦绯說?現下又無了自殺的念頭,首當其沖是要遠離危險的區域。
在他正打算動身時,無意間瞥到了一大塊未被摔碎的玻璃上有血迹,秦绯說還沒有撿到那裡,肯定不是他身上的血。
這血迹也很奇怪,三指距離幹淨的中間兩旁分别有着躺平的長方形血迹,像是本就受傷的人抹上去的。自己搬鏡子的時候還沒有,怎麼鏡子倒下就有了?而且,受傷的人不隻有自己嗎?
顧相以準備恍然大悟之前,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找到了證據、找到了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的血迹?